盛夏方程式

盛夏方程式

平安符在許枝夏的筆袋裡滲出硃砂香，那是路澤謹跪在文殊殿磕破膝蓋換來的。考場電風扇將符紙吹得簌簌作響，他忽然看清邊緣用鉛筆描著極小的洛倫茲方程——路澤謹把經文抄成了物理公式。

”請以《不可測量的光》為題寫一篇作文......”

廣播聲被蟬鳴撕成碎片。路澤謹的鋼筆尖懸在作文格上，墨水滴穿答題卡時，他看見許枝夏正在第三考場窗邊轉筆，平安符的紅繩纏著他的脖頸——上週的事情讓那青澀的少年提前觸控了成年世界的愉快。

綠豆湯在保溫壺裡長出皺紋。路父站在警戒線外，數著樹蔭漏下的光斑計算交卷時間。戴口罩的家長群突然騷動，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正在噴灑刺鼻消毒水。男人握緊壺柄，想起三十年前自己沖出省隊訓練基地的那個午後，教練的哨聲也是這樣被消毒車鳴笛碾碎。

”選擇題答案記得填塗規範！”

監考老師的提醒驚落許枝夏的橡皮。他彎腰時瞥見路澤謹的鞋帶鬆了，黑白配色的系法還是生日那晚自己教的雙魚結。消毒水霧漫進窗戶，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答題卡上，像被光柵分開的糾纏粒子。

朱振宇的短影片在考場外炸成煙花。鏡頭晃過警戒線時，路澤謹看見他t恤背後印著”錦鯉附體”，正用籃球表演指尖轉口罩。”最新訊息！”他突然扯嗓高喊，

”隔壁市出現疑似病例，高考可能要......”

尾句被保安的呵斥掐斷，卻在家長群掀起恐慌的漣漪，路誠盯著手機的家長群，不由得有些擔心。

路澤謹的作文正寫到”光的波粒二象性”，突然聽見許枝夏的考場傳來咳嗽聲。監考老師沖進去測體溫時，他劃破試卷寫下藏頭詩——每段首字連起來是”別怕我在”。消毒水順著窗縫流淌，把字跡暈染成蝌蚪狀的告白。

暮色將綠豆湯熬成琥珀。路父看著最後一名考生蹣跚而出，保溫壺突然被塞進懷裡。路澤謹的口罩滑到下巴，露出結痂的咬痕：

”爸，其實我報的是上海......”

話音被救護車呼嘯截斷，穿防護服的人正抬著擔架從許枝夏的考場沖出。

許枝夏的平安符飄落在警戒線外，背面洇出未幹的墨跡——是他用石膏粉調水寫的反函式影象。路澤謹追著救護車狂奔時，聽見父親在身後喊：”你媽當年也是這麼追我的救護車！我依舊還是記憶猶新。”三十年前的消毒水味突然複活，將兩個夏天的悲歡重疊成疫情下的蒙太奇。

當防護面罩撞上n95口罩，許枝夏用右手的手指在擔架上敲出摩斯密碼。路澤謹追著滿地滾落的平安符，終於在急診室玻璃上讀懂了那串光斑組成的句子：

”我的不可測量光，波長是你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