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積雪永寂 (第2/2頁)
他道:“你好狼狽啊,伏掌櫃。”
伏思被人蒙著頭,簇新的衣裳被綁得皺巴,皂靴沾了泥更是一團糟,若是這會兒好心幫他把頭套摘掉,淌血的嘴唇,冷汗打濕的鬢發,又豈止狼狽?
伏思垂著頭,精疲力竭地說:“不知在下哪裡得罪了楚掌櫃。”
楚楚說:“這話怎麼說的,楚某人這不是來救你了嗎。”
伏思不知道他和三孃的賭約,自然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他。
楚楚稍稍抬抬手,屋裡的人便整齊有素地退出了屋,他狹長的眸子裡冷冰冰的,轉身時說:“我已功成圓滿,回見啊,伏掌櫃。”
屋子裡須臾間歸於沉靜,門外清風徐徐,有人攜風而來,摘掉了罩著伏思的頭套。清新的風吹拂著鬢邊濕發,伏思終於能喘口氣,他似乎料到了會有人來,看也沒看說道。
“來了。”
“你沒和大當家說,”這人聲音發啞,半身有些佝僂,“所以什麼時候放我走?”
伏思被緊緊地縛著手腳,卻說:“現在不行。”
“我猜等會兒也不行,因為你怕我洩密。”這人摸向自己的胸口,伸手在衣襟裡掏著東西,他半垂頭,半邊臉上的火痕舊疤很是駭人。他不急著將東西拿出來,慢吞吞地說:“我在世人眼中就是個“死人”,“死人”不求重見天日,只求一隅偷生,你大可放心我這半老頭子,不會隨意和人道閑話。”
伏思唇上的血凝住了,傷口在說話扯動時又有開裂的意思,所以他聲音放得很輕,又像很費勁,吐息很重——
“我猜裘叔你心裡另有想法……譬如,我不信任你家大當家,他卻將你“借”給了我。人心是軟的,你偏心他實屬常理,若是叫你親眼看著他難受,你捨得麼?”
“人心是軟的,我們之間就談不上有交情了。”裘叔終於從兜裡掏出東西,是個手指長短的小瓷瓶。他擱在掌心,說:“不怕我真毒死你?”
伏思想笑,所以短促地笑了一聲,他似乎自答自話,又或是對裘叔的心思很有把握,所以緩聲說道:“你捨不得。”
就是捨不得。
裘叔藏身在黑風寨那麼些年,和他沒交情,和霍遣卻不止“交情”。
裘叔一手拿著“春風生”,一手摸到腰後抽出柄短刃,他手裡拿著這兩樣的東西,眼前的景象似乎和二十多年前的記憶重疊了。
他手有些發顫,猶豫了。
伏思也慌,但他無路可選,所以不得不催著裘叔盡快行動。
“至多半年,黑風寨若是沒了,三山五嶽、五湖四海,我定會替你尋一個能安穩度過餘生的好去處。但若你家大當家爭氣,也說不準十天半月,你就自由了。”伏思當機立斷,“還等什麼,餵我吃下!”
短刃寒光,瓷瓶碰地。
裘叔吹亮火摺子,帶走了屋裡唯一的燭臺。屋門口的火盆將熄了,零散的火星子炸開來,像在和濃墨般的夜做抵抗。裘叔手持火燭走過,往盆裡添了新柴。
狹弄死寂,暗處伺機而動的夜衣這會兒才如數退去,楚楚在門口等候已久,藉著裘叔開門走出的縫隙又往裡瞟了一眼。
屋門半張。
半個時辰後,穿街走巷的更夫打狹弄路過,驚訝荒廢了許久的破宅裡怎會有火光?他忐忑地推開門,發現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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