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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甲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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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絲如愁,纏繞著姑蘇臺的飛簷。范蠡立在朱漆廊下,袖中玉珏硌得掌心生疼。這枚刻著苧蘿山紋的羊脂玉,原是十六歲那年他翻遍亂石山尋得的料子,由村西老匠刻了三個月,才在七夕那天繫上西施腕間。此刻它重回自己袖中,卻帶著刺骨的涼意。

“範大人深夜登臨,不怕吳王的暗衛當刺客射成刺蝟?“婉轉聲線裹著松煙香襲來。范蠡抬眼,見雕花木門緩緩洞開,暖黃燭火中,西施身著一襲素白吳錦,烏髮松挽,腕間空無一物。她指尖輕撥銅爐裡的香灰,火星子濺在翡翠護甲上,碎成幾點暗紅。

“十年未見,夷光連句''少伯兄''都不願喚了?“范蠡踏過門檻,靴底碾過青磚上的苔蘚。他刻意將“苧蘿“二字咬得極重,只見西施耳尖微顫,卻仍背對著他撥弄香爐。案上擺著半幅未繡完的帛畫,墨線勾勒出苧蘿村的老槐樹,樹下兩個小人兒的輪廓已現,卻獨獨缺了&nbp;fae。

銅漏滴答聲中,范蠡忽然嗅到一絲異樣的甜腥。香灰裡混著曼陀羅花粉,這是越國巫祝用來通神的秘藥。他袖中玉珏突然發燙,抬眼時,竟見西施的身影在燭火中扭曲變形,化作苧蘿溪邊浣紗的少女——她赤著雙足踩在鵝卵石上,髮間插著野薔薇,腕間玉珏隨動作輕晃,發出清越聲響。

“少伯兄可還記得,你說要帶我去看錢塘江潮?“少女開口,聲音卻混著西施的沙啞,“可你後來只給了我一把吳國的劍,讓我用它割開吳王的喉嚨。“范蠡指尖掐住掌心,刺痛讓他保持清醒。幻象中,少女忽然褪去羅衫,露出心口猙獰的傷疤——那是三年前他為救她,用匕首剜去箭鏃時留下的。可此刻傷疤竟在蠕動,鑽出無數黑蟲,沿著她脖頸爬向臉龐。

“你用巫蠱術?“范蠡後退半步,腰間劍柄已露出三寸。玉珏在袖中劇烈震顫,竟隱隱透出苧蘿山的輪廓,與案上帛畫重疊。他這才驚覺,整間屋子的佈置竟與十年前苧蘿村的茅屋分毫不差,連窗欞上的裂紋都如出一轍。

“不是巫蠱,是人心。“西施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幻象中的少女驟然消失,眼前仍是身著華服的吳國寵妃。她抬手輕揮,銅爐中騰起青焰,將未繡完的帛畫卷入火中。“範大人夜訪,究竟是念著苧蘿舊情,還是來查我私藏的越國旗幡?“

范蠡目光驟冷,他今夜確實收到密報,稱西施宮中藏有越國圖騰。可此刻青焰中,他分明看見火星組成的卦象——那是越國巫祝才懂的“困龍局“,局中藏著十二具人俑,正以北斗之勢埋在姑蘇臺下。

“你用活人養蠱?“范蠡驚怒交加,手按劍柄的力道卻忽然卸了——眼前西施的眼神,竟與當年他帶她離開苧蘿村時一模一樣。那時她抱著村口老槐樹不肯走,眼底映著將熄的油燈,像團快滅的火。玉珏突然從袖中滑落,“噹啷“一聲碎在青磚上。范蠡驚覺袖中竟被割出細口,而西施指尖的翡翠護甲上,還掛著半根蠶絲。原來她早在他踏入院門時,就用透骨針劃開他的衣袖,取走了玉珏裡藏的密信。

“明日早朝,吳王會收到三川地震的急報。“西施俯身拾起玉珏殘片,指尖撫過斷裂處的“夷光“刻字,“範大人不妨猜猜,這訊息是從越國傳來,還是從苧蘿山的巫蠱洞裡?“雨聲突然轟鳴,范蠡這才發現窗外不知何時聚起濃霧,隱約傳來巫祝的&nbp;hanting。他轉身欲走,卻見門框上不知何時多了道血符,正是當年他親手為西施畫的平安咒。殘片在西施掌心碎成齏粉,混著香灰落在她心口,宛如當年那道傷疤。

“下次再來,記得帶壺苧蘿山的野茶。“她的聲音被雨聲揉碎,“吳國的龍井太澀,比不上家鄉的味道。“范蠡踩過滿地玉屑,袖中滲出的血在青磚上畫出蜿蜒軌跡,宛如一條掙斷鎖鏈的蛇。身後屋中,銅爐香灰漸漸凝成一隻展翅的玄鳥,正是越國圖騰的模樣。而西施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指尖輕輕撫過鎖骨,那裡藏著一枚越國王室的紋銀刺青,在燭火下泛著幽藍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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