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多事之季 (第1/5頁)
我房間對面一排的女老師宿舍,又搬來了一個人。她叫葉梓,其實是七八屆留校的。起先不知道她住哪兒,這會兒搬來是因為學校要開校內幼兒班了,她是院長加老師,也就是高師幼兒園開創第一人。
這個葉梓是不簡單的,我們女老師中最活躍的一個。她的聲音有點沙啞,但是熱情似火,自從她的出現,我們這“日”字形宿舍區,上面一個“口”字的那點兒地方,成了熱鬧的地界了。
幼兒班就開在“口”的下面一橫上。也就是我住過的小房間隔壁的那個大教室裡。而葉梓的房間與大教室相對十米不到。
我的房門對面是團委書記劉老師,金花老師,俞老師,一連三個嚴肅的政治老師,接著是中文羅老師,她隔壁便是葉梓了。葉梓的左面還有一間,住了一個後勤部門的女同事,與我們從不來往的。再過去便是大門洞,門洞裡是樓梯,我當學生時候一直住在樓上,這個樓梯走了一年多。現在樓上都是男老師。過了門洞還有四間,三間是一直由搞基建的羅校長一家住著,最西頭的一間,我在學生時期也住過,這時候是一個瘦瘦高高的男電工住著。
葉梓一來,把我們宿舍的沉悶氣氛打破了,她的歡聲笑語感染力特強,小朋友們還沒有來,我們倒是成了她的“小朋友”了,她的房門一天到晚暢開著的,從她家門到教室門全是她撒播的“春天之聲”,我們的房門也開始都敞開著了,一會兒跟著她去她家,一會兒跟著她去幼兒園,因為世界上最動人也最吸引人的就是歡樂的笑聲!
我發現她的本事真的大,連面目有點可怕的楊主任,也是到她房裡來串門的常客。那張胖臉上,一改過去“人欠他多”的那種神態,笑吟吟的,臉上的肉都擠在一起鼓出來,沒有地方放了。而且,只要葉梓一個要求,楊主任馬上就顛顛地跑過來,有求必應。
幼兒園被張燈結綵地佈置一新,很快收進了十幾個兒童,都是本校老師自己的孩子。葉梓開始站在教室裡,給孩子們講著什麼,唱著什麼,讀著什麼,風琴聲聲,誦讀聲聲……都在“口”字那個方塊裡迴盪。
我的心情真的好多了。感覺周圍的一切又回到了自己的內在自覺自察的軌跡上了。
那天,葉梓的男朋友來了,她特地來叫我們幾個到她房裡去,我和羅老師沒有課,就一起去湊個熱鬧。
葉梓的男友與她一個個性,也是熱情奔放的人,他是隨著上海三線廠一起到江西來的,他與葉梓是一個弄堂里長大的鄰居,所以他們的婚事也就在眼前。他是廠裡的採購部門科長,一直隨車跑上海,手裡的物質非常活絡,這次又給葉梓帶來了許多上海小零食。桌上擺著四個盆子:牛肉乾,巧果,魚皮花生還有西瓜籽。我忍不住吃驚道:“哇,提前過年啦!”
羅老師趕快說:“過年都沒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你們不用客氣,”葉梓早已笑聲不斷,勸我們多吃一點,她說也給小朋友們一人一點嘗新了。我們也就邊吃邊聊邊笑,高興不已。
突然,外面傳來楊主任的聲音,然後他就一步踏進房裡,與葉梓的男朋友很誇張地握手,笑著寒暄,並互相丟著香菸,但是,他卻對我與羅老師視而不見。
我與羅老師很識相,就趕快告辭出去了,葉梓抓把瓜子,放在我們手裡送到門口。
羅老師邀我一起去她房裡坐坐。我對葉梓的幸福非常讚歎,特別是那個楊主任對他們畢恭畢敬反常現象好生稀奇。羅老師就悄悄告訴我,她已經不止一次地看到,楊主任從他們手裡接過一條條的上海”大前門”煙等東西。所以,那是非一般我們這種人能望其項背的。
“我還以為是葉梓的笑太有魅力了呢。不過,葉梓這個人是很不錯的,她對我們都一律平等看待,活躍中也會照顧到他人。”
“是的,他們兩夫妻以後朋友定會遍天下。”
“唉,我們就不行,沒有這個本事。”我忍不住嘆息一聲。
羅老師倒是一眼看穿,“想做學問的人,大多不被世俗社會看重的,太迂腐,不知道人際交往。然而,很少有人會在學問這座巍峨大山上冒尖,冒了尖也要有一定的社會地位,不然,還是不如他們‘縱橫家’滿世界行得通,過得好。”
“是呀,但是個性是天生的,機遇是可遇不可求的。”我說著說著,突然在羅老師的書桌上發現了一本書——《語言邏輯》,眼睛大亮,就順手拿起來翻看。
“千萬別去研究這個,鑽進去了,就連飯也沒有吃了。”
我們兩個大笑起來。我說:“我已經鑽了一下《形式邏輯》,對英漢兩種語言的理解很有好處,要做語言之間的翻譯一定得讀讀呢。”
“以搞文學為生的人常常是有碗豆腐吃就很好的了。與那些做了官的文人墨客不一樣,他們是發揮一下雅興而已。”
我突然想起因為最近心事已定,連以前每逢週六就等著蔡來的焦急,也給省略了,於是就靜靜地構思起了一本小說《懸崖上的奇遇》。我把想法一說出來,我們的話就更多了,
“寫小說可不是好寫的,我也是隻有設計,從不動手。”
“我已經把框架寫好了。”
“說來聽聽。”
我說起了自己杜撰的故事,當然,還是有一些傳說為基礎的:說是雲雀山上有一戶獵戶,以採藥和燒炭為生。夫妻倆有一個十七歲的兒子,叫承升,一個女兒叫承梅。他們住在離沙窩村後兩裡遠的山夼裡。有一天採藥時,父子倆從懸崖的老枯樹上救下來一個女孩子,看看不像是當地人。她頭上流著血,已經昏迷。獵戶家有藥,救活了她,把她收養下來。後來才知道,沙窩村來過好幾起陌生人打探一個女孩的訊息,好像是因為她的父母是下放勞改幹部,帶著她逃跑,她父母被追回之前,將她藏在草叢裡。她見有人搜尋,一慌張就跌下了山崖。之後,他們就用了各種方法來讓女孩躲過“追捕”。但是,那個女孩因墜下懸崖時,撞了頭而失憶了……
他們對女孩很好,叫女孩“崖妹子”。三年後,她與承升結了婚,還有了一個孩子。但是,再後來,她恢復記憶了,就去找她的父母。她父母回了南昌,一看孩子回來了,竟然不通人情地告獵戶騙了他們的女兒,目的是要獵戶把外孫子還給他們。但是,他們的女兒又一次醒悟,為獵戶辯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蔡剛經歷了一次“追捕”事件,就這麼很想寫一下類似的文章。
羅老師聽了說:“故事還是好的,有一曲三折的情節。可小說裡要有人物塑造,典型的人物性格,並且得活躍在複雜的故事線索裡。最重要的是要有細節,沒有細節的描述,就不成其為小說了。”
我很感興趣地聽著羅老師的高見,一輩子記得了“小說是要有細節的”這句話。但是,想不到,我的這個雛形的目標,也與羅老師的那些“雄心壯志”的遭遇一個樣了,我的“小說”夢還沒有能開始動手,就夭折了。
原因是敗在一個“團結就是力量”的小蟲上,這個成千上萬的小蟲無聲無息,隱蔽而又狡猾地入侵到我的房裡,就在我眼皮底下,把我的木箱子與一箱子的書給糟蹋了!
那天我一個人靜悄悄地坐在房間裡備課,因為說是過兩天,全省師範學校互相交流活動,我們學校要有贛州地區的師範老師來,可能要聽新開的英語課。
可我怎麼老是覺得木箱裡有微微的動靜,於是就過去把上面的箱子搬開,等我一揭開箱蓋,我所有的血一下子凝固住了,馬上就又讓我全身覺得發麻,只見裡面爬滿了白蟻,密密麻麻……好像蟲要爬到了身上似的,我一下子把蓋子猛地合上,半天回不過神來。
又是一個個的“怎麼辦”,“怎麼辦”直戳心肺,那是與我相依為命了十幾年的書呀?不行,我得與蟲兒們打個爭奪戰。於是,我先搬了幾個凳子放在“口字”形的天井裡,那天還好有大太陽,然後燒了一壺開水,手裡拿著一塊舊抹布,再次強壓住內心的毛骨悚然,毅然決然,“忽”地一聲掀開了箱子,準備“蟲口奪書”……
奇怪的是,一隻蟲也沒有了,千軍萬馬的白蟻,整體消失了?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