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N+P (第4/4頁)
“從年,可以這麼稱呼你嗎?”婦人微微一笑,像母親般的和藹,沈從年沒見過母親,但他的腦海裡顯出了王寡婦的臉。
“……可以。”他微微低了頭,有些不安。
“從年,你是個很好的孩子,阿姨相信你一定會越走越高的。”尚微的語氣平和而溫柔,卻好似千斤大鼎,壓得沈從年根本抬不起頭。
他太知道這倆人與俞文青的關繫了,卻全然理不清這二人今日來的目的,他的腦子很亂,幾乎什麼也思考不了。
他本能地想喊她一聲“阿姨”,話到了嘴邊卻又怎麼都說不口,於是他只好沉默著,等待著。
“從年,別緊張,我們今天來,不是來給你壓力的。”這一回說話的,卻是一直枯站著的俞淩了,這人有著與俞文青相近的嗓音,卻比之渾厚低沉了許多,沈從年一聽,險些又要支撐不住了。
他想哭,也想嚎叫,想質問命運不公,也想嘲諷造化弄人,但想到了最後,他卻是什麼都沒說。
他只是沉默。
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apha,瞧著出些許孩子氣的脆弱出來,俞淩和尚微兩相對視了一眼,又彼此嘆了口氣。
俞淩其實認出這人是誰了,只是怪他認出得太晚了。
“從年。”俞淩喚了他一聲,卻又住了口,有些話,他不知該不該說。
當年那一場車禍,的的確確是他栽贓嫁禍了無辜之人,不過坐到他這個位置上的人,又有幾個是手上幹淨的呢?不過都是替上面辦事,又指揮下面掃尾罷了。
那場車禍算是他職業生涯裡相當失敗的反例了,但好在他總有辦法解決,再棘手的問題,他也總能輕易化解。
而至於那個被迫頂包的孩子,他也是見過的,一面。
見到那個名叫“王星”的孩子時,他張牙舞爪地像個小霸王,渾身都紮著刺,他大聲嚷嚷著要走,虛張聲勢地呲牙。但俞淩看得出,他只是在害怕罷了。
彼時的他望著眼前的孩子,也不免覺得有些可惜,然而他終究是心狠的,不過就是那麼一秒的遺憾,而後便又煙消雲散了。
他不知道那孩子是沈從年的弟弟,卻是聽監獄裡的人提過一嘴,說那孩子在死之前,嘴裡一直唸叨著“哥哥”。
那人曾問過俞淩是否需要“斬草除根”,俞淩卻覺得沒有必要,證據鏈條既已成立,當事人也已畏罪自殺,縱使再有人心生質疑,卻也是無論如何也翻不起浪花的。
俞淩沒想到他一時的“心慈手軟”竟換來瞭如此大的災禍,不過你若是問他後悔麼,那倒是也沒什麼可悔的。
他和尚微這麼些年的歷程,本就是刀尖舔血,東窗事發也是遲早的事兒,他們倒是做過安穩平坦的大夢,但也並不強求。有時候人生就是一場行差踏錯後再不能回頭的遺憾,若是重來,結局尚不可知。
心頭感慨了萬千,俞淩正猶豫著,卻見尚微握住了他的手腕,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看得出眼前這個和自己兒子一般大的apha正承受著無盡的痛苦,她心底那點母愛似的憐憫心被喚醒了,她阻止了俞淩說出真相,卻是對著沈從年問一句:
“孩子,你告訴我,你對文青,是認真的嗎?”
沈從年的瞳孔震顫了幾分,連帶著整個人都好像被逼迫到了極點,喉結滾動了幾次,又咽了幾番唾沫,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高,也終於聽見自己從嗓子眼擠出來的回答:
“……是。”
很輕很輕的一聲,好像刮到風裡,就會轉眼消散。
沈從年看見,俞淩和尚微相視一眼,彼此點著頭,都笑了。
那是一副安心的面容,卻讓沈從年看得心裡恐慌,他隱約地感覺到,似乎有什麼事,要脫出預期了。
暮靄沉沉,沈從年看了眼天色,猶豫踟躕著,又一次把聲音壓進風裡,他告訴俞淩,也看著尚微,他告訴他們自首減刑,也提醒他們檢舉立功。
但他看見俞淩搖了頭,尚微抿了笑,他們沒作任何解釋,卻只是看著他。
沒由來的,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發沉重起來。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尚微含著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只留下一句:“從年,你是一個很好的孩子,阿姨相信你和文青會越來越好的,祝你們幸福。”
隨後,她伸手挽了俞淩的胳膊,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樣,肩並著肩,走了。
他們走後,沈從年始終覺得心裡惴惴不安,卻又忽然想起遠在外地出差的俞文青,於是心頭不斷地念著:不會出事不會出事……
出事了。
沈從年看見那把槍支的瞬間便明白了,他和俞文青之間,註定得不到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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