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情仇 (第1/2頁)
111.情仇
邪祟認人是不需要只依靠臉的。
魂魄的氣味不會變。
所以在商長珩能察覺到的範圍內出現他的氣息時,商長珩就已經認出來了,他竟也不覺得意外。
直到那位面貌大變的年輕人靠在牆上樂不可支地喊了一聲“哥”。
哥。
商長珩生前都沒聽過這句,只覺得好笑,周身翻湧的煞氣已經攀至頂峰——他的殺意真真切切。
但方一卻不怕了,從他在商長珩眼中看見尚存的人性那一刻,他笑得幾乎直不起腰,半晌才終於扶牆站直,臉上還是笑著的,“你是天道親兒子吧?就連現在…死了這麼多年,你居然還能清醒,真讓人嫉妒——所以現在呢,你想報仇?”
商長珩反問:“我不該?”
“可你總是心軟。”方一——周靈帝商長筠將後腦低在牆上,他閉起眼笑說,“是你救了朱鴻旭啊,他也命好,你當初就沒這麼好的命了,那個姓侯的小將軍倒是忠心,單槍匹馬地來救——”
他話沒說完,商長珩便冷聲打斷:“你不配提他。”
變了面目的商長筠睜開眼,瞧著眼前的兄長。
他們其實對彼此都不算熟悉,在那個岌岌可危的亂世裡,除了耳聞的些許訊息,便只有一封又一封戰報與命令的來往,他們最後一次這樣面對面的見面,還是在大周覆滅之後。
“那你就配麼?”商長筠問。
商長珩一怔。
商長筠目光譏諷,他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帶著一種事已至此那就破罐子破摔的瘋,譏嘲道:“天道垂憐你,卿芥蔔過你的命,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你是他見過、氣運最盛之人,那不是凡人能有的,人間的帝王之位都配不上你,你這樣的人——你這樣的人!”
商長珩的笑消失了,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那個句句詰問的血親兄弟。
——他當然不知道這些。
大周,天下,百姓,他心裡只有這些,而所謂的皇位、權勢,在那種動蕩的局勢之下早沒人在意了。
他只知道自己要竭力地護住大周,他想要保護好所有人,卻偏偏一個一個地失去了所有在意的人。
“大周是什麼?你的劫數,你的考驗,哈哈…”商長筠死死按著自己的心口,粗喘了幾口氣,才接著笑,“哈…商長珩,你我都是棋子,天道要你做商長珩,你就成了商長珩,天道要磨礪你這塊美玉,要你走得更高!更遠!大周是墊腳石,死在戰場上的、死在朝堂上的、死在那天下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是雕琢美玉的刀啊,哈哈哈哈——”
商長珩低不可聞地張口道:“我…”
“對,你不知道。”商長筠望著他,那眼神糅雜著恨與嘲,“卿芥說你修了許多世才得來的功德與氣運,而大周的氣運已經盡了,或許天道的安排,是要為大周流盡了血,在你的功德簿上多添一筆,然後呢?投胎轉世,帶著你的氣運和功德,生在亂世裡,再去結束那個亂世,大周算什麼?啊?我們又算什麼?不過是棋盤上一個個可以隨心挪動的棋!用完就成了棄子,只有你,是可以用了再用的棋,它就這樣拿整個凡間當一場戲,你是戲中的角兒啊。”
他已經分不清恨的罵的究竟是誰,只是死死盯著商長珩,按著心口的手在顫。
而商長珩也終於緩緩問出了那句話,“難道我不是與你們一樣嗎?一樣想求個太平盛世。”
“哪裡一樣?”商長筠嗤了聲,“大周也好,亂世也罷,你都註定要踩著累累屍骨爬上去,卿芥這個老狐貍,用那本破手劄騙了我幾百年,可笑我竟還信他,直到我親自用那個王女試了一次,方才知道究竟要多少氣運才能承載那麼一個小小的國,不夠…根本不夠,他騙我的,什麼陣法什麼獻祭,他不過是想用你的氣運給自己的家族血脈續命,可你的氣運還是太盛,那條死了的龍脈竟將你養出了煞,我本想親手…又覺得何必要我去涉險,因果輪回嘛,卿芥種下的因,自然要承惠的後裔來還果啊,只是沒想到青家那群廢物竟然沒能直接除掉你,還給了你從墳裡爬出來的機會,瞧,你的封印一破,天道就迫不及待要將大周沒唱完的戲搬上臺了。”
商長珩終於明白那本手劄為何會出現在青氏。
分明在族志中卿芥已經警告過他們,不要離開那個地方,本本分分地守陵,可青家人卻在發現氣運不夠家族沒落時,撬開了他的墳,取走了斷生。
商長筠說得不錯,青家是一群廢物。
又或許…天道像是一支筆,而人間便是紙,任由天道肆意塗抹成能夠演下去的戲本,到最後卿芥的謀算讓商長珩屠盡青氏後裔,只留下了個不會再有後嗣的青陵,而商長筠茍活至今,在江湖陰行與如今的皇室之間苦心斡旋,還費心將自身的因果掩去。
最後還是被榕樟嶺下那個叫阿吉的少年為因牽扯進了今日的果,就好像有人故意把他送到商長珩的面前來,一個又一個巧合,已經可以稱之為刻意。
兄弟兩個時隔千年,在早已不屬於他們的時代毫不相讓地對峙著。
“就算是這樣。”商長珩緩緩抬起手,周遭的陰煞之氣浮動劇烈,他冷聲道,“大周覆滅倘若避無可避,死在戰場上的將士也不該受那樣的屈辱,無辜的姑娘更不該被煉成厲鬼守陵千年。”
灰白的霧由陰氣與煞氣凝聚而成,是死亡與險惡的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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