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走失記[番外] (第4/4頁)
她跪下來,沖他們磕頭,響頭,血都流下來,卻感覺不到痛。她說對不起,我不知道。車站太大了,她找了好久好久,沒有人見過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在什麼時候,怎麼就消失了。
孟旌揚好久都不去段家了,那個家裡沒有人。
事業最忙的時候,詹琳和段均起碼一週有三四天會回家,抱一抱大兒子,親一親小兒子。
段歲寒走失後,他們的事業不忙了,但只要得了空,他們就在路上。
去警局,去走失兒童父母交流協會,去福利院,去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出現的地方。
爸爸媽媽很同情他們,他們說段家每個人都很可憐。
孟旌揚最初也是這樣想的。段歲寒很可憐,他還那麼小,就下落不明;叔叔阿姨也很可憐,深愛著的孩子,一下就消失了;段知遠也很可憐,明明不是他的錯,他卻要這麼自責。
可漸漸地,好幾個月……一年過去,段歲寒的樣貌在腦海中逐漸模糊不清,這三個字成為單純的禁忌。
他只覺得段知遠好可憐。
段知遠以前明明更開朗的,有父母陪著,天天都愛笑。現在卻成了總是一個人在家裡,常常送到孟家來的孩子。
段家人找段歲寒聲勢浩大,卻始終沒個結果。這麼大的新聞,傳到圈子裡,肯定要成為談資。
有不懂事的小孩,聽父母嚼舌根,還學到學校裡來。說段家人只愛段歲寒,段知遠是沒有人愛的可憐蟲;說這麼久都找不到,肯定是死了,那個保姆那麼壞,把他賣給了人販子也說不定。
從前的段知遠不好惹,因為他主意正,會吵架,惹他不高興的人吵上半天,總會變得心服口服;現在的段知遠,一聽到弟弟就瘋了,那些嘴上不幹淨的,統統被他打一頓。
打架要請家長,段家的家長沒空來,另一方家長沒臉來。
孟旌揚是段知遠的朋友,十歲那年,在段知遠又一次沖上去要打架時,他攔了一把,說,真的要一直這樣嗎,知遠?
段知遠憤怒地看著他說,你也要被我打嗎?
已經一年了,他說,你這樣打,只是讓他們更有話說而已。打一次就有下一次,永遠不會停的。
段知遠說,那又怎樣?
已經一年了,他又說一次,人總要向前看,身邊的,現在的,永遠比過去重要。
他還想說,叔叔阿姨總是不來參加你的家長會,你真的不委屈嗎?
可是段知遠已經氣哭了。
他說,孟旌揚,你給我滾。你見過我弟弟,你知道他是怎麼丟的,你不會心痛嗎?你是死人嗎?你有什麼資格讓我向前看?
什麼叫已經一年了?才一年而已。你們都說好久了,我一點也不覺得久。小寒丟的時候三歲,現在也才四歲,他還是一個小孩子,一點點大,我可以抱在懷裡。我每天晚上回家,看到客廳,看到房間,那個晚上就像昨天一樣。你會把昨天忘記嗎?我忘不掉。
他們嘲笑我又怎麼樣?我為什麼要讓他們忘記?我就是要讓他們都記得我家丟了一個小寒,然後告訴別人,告訴全世界,撿到小寒的人聽到了,就可以把弟弟還給我了。
段知遠打他,但他哭得那麼慘,拳頭也沒力氣,一下下捶在他的胸膛上,又掉下去。他哭得直不起腰。
孟旌揚知道錯了,他說對不起,我從來不想要大家忘記小寒,我只是不想你更難過。
段知遠說,除了小寒,什麼都不會讓我更難過了。
那是段知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他冷戰。
孟旌揚嘴都說破了,說了一百遍一千遍對不起也沒有用。
最後,他信誓旦旦地承諾,我這輩子,無論在哪裡,只要還能走,眼睛還睜得開,都不會忘記幫你找小寒的。
段知遠終於肯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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