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番外] (第4/5頁)
沒過多久,景樂平咳血住院。
醫生說,景樂平的白血病是遺傳,是基因缺陷,治不好的。我不懂什麼遺傳,基因,我就是不信,醫院分明是看我們沒錢,為了趕我們走才這樣說。
因為沒錢,我媽死了,因為沒錢,我被我爸嫁給了劉大虎,因為沒錢,帶我脫離苦海的男人死了。錢是困住我一輩子的東西。
我的丈夫死了,孩子也流了,醫生說,是因為我傷心過度。
他們勸我振作,我是母親,我要給小孩做榜樣,我要挑起一個家的擔子。
不,不對啊……為什麼他們忘了,我的孩子沒了,我的丈夫死了。我既不是母親也沒有家。
景樂平死後,我遲遲不肯將他安葬。我總覺得他還在,他只是被那些人傷透了心,不願意醒來。
天不假年,我不怪他,都怪那些賤人。那些人最該死。
我把他放在床上,日日夜夜守在他身邊,守到他的屍體發爛發臭,我還是願意等。他說過他不會丟下我的。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景樂平不會醒過來了。
景樂平死了。
我那時想跟著景樂平一起走,是景謐——那個我不幸的導火索,她跑到我身邊,叫了我一聲媽媽。
我很清楚,我是看在景樂平的份上,才照顧她的。可她喊我媽媽的時候,我覺得她和我一樣可憐。
景,血緣才是這世上最緊密的聯系。我那時並不認同他的說法,跟他犟嘴,現在我認同了,他也沒能看到我的服軟。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我就看著矮矮小小的景謐,覺得她像一顆小芽,誘惑著我生。
我下床抱著景謐,那晚雷電交加,我告訴景謐,從今往後,她就叫景婕,是與我一脈相承的女兒。
我時不時就告訴她,他爸是因為她的淘氣才死的,但我不怪她,我告訴她該死的另有其人,是付暄,是劉月梅,是付利,是借錢的趙錢孫李……
不怪她是假的。
在景婕看不到的地方,我偷偷恨著景樂平,恨他給我留下一個孩子,讓我連死都不敢想。
每當我恢複理智時,我覺得我對景謐的憐憫也消失了,我是想讓她跟著和我一起恨。可每當我被恨意裹挾地不能呼吸時,我唯一慶幸的是我還有她。
我每時每刻都在告訴自己,景謐就是景婕,就是我那個已經流掉的孩子。正因如此,我一直想把景謐培養成安靜聽話的孩子,抹除她作為景謐的痕跡,可她終究不是景婕。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眼看無法改變她的性格,我開始期盼她長得像景樂平,這樣好讓我自欺欺人。可老天從來不會讓我得意,景謐長得一點也不像景樂平,所以我越來越討厭她的臉。
景謐一直以為我嫌她長得醜。
景謐不知道我為什麼脾氣那麼古怪,她大概只知道,我是一個瘋癲的寡婦,一位偏執控制慾強的母親。
所有人都羨慕我有一個這麼爭氣開朗的女兒,只有我知道,景謐骨子討厭著我呢。
景謐去那麼遠的地方上大學,就是為了擺脫我對她的控制。我已經把她好好養大成人,景樂平應該不會怪我了吧。正好我也懶得管她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景謐和她的殺父仇人好上了。
她不僅僅是在對不起她爸,這更是挑釁我。她跟誰在一起都行,她已經是個成年,受過良好的教育,她和誰在一起反正我不在乎,也用不著經過我的同意,可她偏偏和付暄在一起。
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是景謐住院後。她也沒有逃過遺傳的宿命,不過她比她爸好點,她爸是被醫院掃地出門,她至少有過生的希望。
我要強了半生,掙了那麼多錢,想留住的人到頭來一個也沒有留住。
我常信人定勝天,國內國外,中醫西醫,算命蔔卦,名藥偏方,我全力以赴,一無所有。
景謐死了,死的比他爸還要早,付暄擁有了她的眼睛。
我把景謐埋在她爸邊上,那個位子我原本是給自己留的。我沒有告訴付暄景謐的墓在哪兒,但她還算有點腦子,一下就猜到了。
一開始,我不允許付暄去看景謐。她去幹什麼?無非是向死去的父女倆得瑟,得瑟自己還活得好好的。
知道付暄存在的那一刻,我是想弄死她的。我知道,景謐註定會死的。我已經沒有在乎的人了。
是景謐,她渾身插著管子跪在我面前,求我放過付暄。
是景謐求我,她告訴我,付暄前半生也很悽慘。
景謐說,付暄瞎了之後就被親生父母遺棄了,說付暄一直寄人籬下,她活得很不容易。
看她真的是鬼迷心竅了,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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