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籠中雀 第15章 論禮 (第1/2頁)
應天府謝家,算是應天府當地幾大世家之一,應天府作為大宋南京,陳家有部分叔伯堂親便紮根那裡,兒時兩家關係交好,與這謝家公子謝子瑜也是偶爾跟隨父親去應天府時結識的兒時玩伴,說起來算得上半個青梅竹馬,可陳婉約打心底對這謝子瑜沒什麼感覺,只當做是個哥哥,倒不是說嫌棄他長得奇醜無比,只是這謝子瑜為人自負之極,一副公子哥兒做派。沒曾想到後來這謝子瑜死纏爛打,使得姜杏十分厭惡。
“婉約妹妹,你怎能這般作賤自己?”
待這謝子瑜走近,眾人看清了來人正臉,聽到從他口中說出妹妹二字,眾人竟是身上一陣惡寒,這人當真是個公子?
韓序心中默默感嘆:醜人多作怪,古人誠不欺我。
要說謝子瑜長得這個模樣,拋去家世和年紀不談,估計任哪家姑娘都難以喜歡。
且不說一張臉上五官本就長得不是很端莊,面板也是黢黑,再加上一雙彷彿從未睜開過的小眼,總是滴溜溜打轉兒,明明是大家公子,卻總覺得帶了點偷雞摸狗的味道,更是讓人覺得十分反感。
兩人身後站著的小荷聞言忍不住張口反駁,卻被前邊的陳婉約搶先一步開口。
“謝公子,今日是我大婚之日,謝家前來道賀,自是歡迎。夫君他是我自己看中的人,自當是知書達理,才華橫溢,何來作賤之說?”陳婉約語氣堅定,眼神銳利,毫不畏懼地看著謝子瑜,說話模樣頗有點巾幗英雄的味道。
韓序瞧了一眼陳婉約的模樣,心中暗暗讚歎,這陳家小姐,且不說美貌,做事還是真是有膽有識。想來這宋先生雖是也多少受過不少委屈,但估摸著被女人護著,應該也就陳家小姐這獨一份了。
謝子瑜身後跟了一位大概是隨從的女侍,容貌平平,中人之姿,眉宇間有一股英氣,見到陳婉約說話口氣,皺了皺眉頭,對這陳家小姐同自己主子說話的態度不太滿意。
面對陳婉約,謝子瑜倒是變戲法似的轉而換了一副嘴臉,比方才不知道溫柔了多少,只是當溫柔與謝子瑜那張臉重合在一起讓人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婉約妹妹,你心裡可是還在怨恨我?”
也不待旁人插嘴,謝子瑜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你知道的婉約妹妹,生在咱們這種家裡,大多數時候都是身不由己,這幾年外出遊學,實屬情非得已,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竟讓你受了這般委屈,回到家聽聞你要結親的訊息,我便立刻趕來了,婉約妹妹,你若後悔,我這便去同陳叔叔說,不必這樣委屈自己。”
說實在的,謝子瑜這一番話說得其實算得上是非常誠懇,真真切切是他發自內心的想法,就連身後跟著的女侍聽聞之後都忍不住愣了愣,她太瞭解自家這公子的性子了,平日裡哪容得下別人說半分難聽話,像今天這般甚至多少帶了點委曲求全的模樣,在自家公子身上她還真是少有瞧見。
謝家作為應天府幾代沉澱聯姻出來的區域世家,在當地算是家世顯赫,謝子瑜生在謝家這種世家門閥,而且還是家裡的嫡出長子,自然是打小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周圍奴役僕從也都是大事小事無不順從,與東京城這種一板磚下來能拍死一片尚書侍郎的天子腳下不同,在應天府,謝家算是手眼通天的存在,因此自幼謝子瑜接觸的哪怕是同為當地顯赫人家的玩伴也大都對謝子瑜是恭維居多,也就養成了謝子瑜爭強好勝的習慣,按道理說不服輸是好事兒,但謝子瑜的爭強好勝是見不得旁人任何事物上強過自己,再加上週圍盡是些恭維之言,久而久之讓謝子瑜認為自己哪哪都比別人強,這其中,當然也包括相貌。
直到近些年,約莫是謝家家主瞧出了不妥,畢竟將來謝家早晚要交到自己這兒子手上,要是任其發展下去早晚指不定要吃上大虧,於是便狠下心讓這謝子瑜外出遊學,說是遊學,其實更多像是歷練,畢竟除了應天府,外面可不會誰都處處讓著他,即便是礙於謝家情面有幾分顧忌,但也不至於像應天府地界上這般無法無天,要說這謝家家主也足夠狠心,畢竟能當上一家之主肯定不是泛泛之輩,謝子瑜出門在外,竟是隻派了一位女子侍從伴其左右。
不過這女子侍從倒是對謝子瑜頗為順從,她打小在應天謝家裡便出了名的不愛講話,生活裡除了陪著自家公子讀書識字,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興趣。她出身不高,被帶入謝家之前是一戶賭鬼人家裡的閨女,大概是親爹在賭桌上輸光了家當吧,便把自家女兒當做賭注給賣了出去,入了應天府隻手遮天的謝家,憑著少言寡語頗為聽話的緣故,被安排到了嫡長子謝子瑜的身邊,二人青梅竹馬長大,一向難伺候的謝子瑜對這位相貌平平的女侍倒是頗為和善,也難怪打小便一直被謝子瑜拿來替寫功課,出事兒頂包,女侍自始至終毫無怨言。
二人一路遊學,本意是見見世面吃點苦頭,起初二人在外日子確實有些難過,但因為大宋朝尚文的緣故,琴棋書畫盛行全國,各地不管是廟堂之上官家學府,還是江湖之間街邊小巷,時常都設有大大小小的“博弈局”,通常會有當地最拿得出手的棋道大家守擂,各方學子皆可上門對弈,勝了便能將上一家敗者留下來的物件兒給帶走,這些物件兒或是名家筆墨,或是金銀珠寶,根據“博弈局”的規格高低參差不齊。
起初謝子瑜不知怎麼地就起了心思,讓女侍去挑戰一場不大不小的“博弈局”去試試深淺,畢竟在謝子瑜看來自己這位青梅竹馬的女侍耳濡目染之下應當在棋術上略知一二,哪知這女侍一出手還真就贏了幾十兩銀子回來,這一下讓謝子瑜找回了自信,覺著當地最拿得出手的所謂棋道大家也不過如此,連自己身邊一位尋常女侍都不如,若自己出手,那豈不是妥妥的國手?
於是二人就這樣一路打擂,謝子瑜從不出手,僅靠女侍在前,竟是一直打上了江南那天下讀書人最為尊崇的稷鹿學宮,最後幾局下來,將稷鹿學宮數位年輕一輩翹楚殺得落花流水,江南廣德樓新一屆棋賦,這位名不經傳的女棋手成了大宋朝榜上唯一一位女國手。
自認為功成名就的謝子瑜回了應天府,還未來得及炫耀自己的輝煌成績,便聽聞了自己心愛的婉約妹妹要嫁人的訊息,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
“謝公子實在是有些想多了,杏兒自始至終只是拿你當做哥哥對待,這些話以後還是不要再說了。”
陳婉約聽了謝子瑜的話皺皺眉頭,顯然是極為不悅。
謝子瑜瞪大了眼睛,轉而看著宋青伯,憤怒道:“你這個小子,不會真以為娶了姜家小姐便能一步登天吧?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最後可是往往沒有好下場!”
“謝公子,注意你的言辭。”陳婉約已是眉頭緊鎖。
聽到陳婉約如此口氣的話語,謝子瑜一愣,沒想到陳婉約會如此袒護這書生。
瞪了一眼宋青柏,又瞅了一眼黛眉緊皺的陳婉約。
“婉約妹妹,你在氣頭上,我不怪你,我去找陳叔叔說便是。”
隨即扭頭對著一旁的侍女說道:“翠蟬,咱們走。”
被謝子瑜喚作翠蟬的侍女始終默不作聲,但顯然對陳婉約抱有敵意。
此時一男子聞聲匆匆趕來,來人是應天府陳婉約叔伯家長子,陳弘懿,按輩分兒陳婉約應當稱一聲堂哥。
在這個家族關係頗為看重的年代,同宗姊妹婚嫁本就是大事,再加上是宮中官家御賜的婚事,自然是要拿出最大的排場,陳家在東京這一支本就稀薄,此等大事難免會叫上其他同宗叔伯近親前來幫忙撐起門面,這陳弘懿作為叔伯家長子便是跟著家中長輩前來東京給陳婉約婚事幫著招呼。
這會兒見到是同居應天府的謝家的長子親臨,陳弘懿一臉堆笑地走到謝子瑜面前,拱手道:“謝公子,可是發生什麼事了?這都是誤會,誤會。今日是我堂妹大喜之日,大家都是高興而來,萬萬不要因為些小事影響了心情。”一邊說,一邊偷偷遞了個眼色給宋青柏,示意他趕緊賠禮道歉。
對於這從應天府而來的陳弘懿來說,自家堂妹招的這個姑爺,他其實是打心眼裡看不起的,在他看來,雖說不知道是什麼古怪原因竟然能讓官家親自下旨賜婚,但是這其中彎彎繞繞肯定是跟這一窮二白的窮酸書生扯不上關係。
應天府陳家一脈與東京陳婉約這一家可不同,當年陳婉約爺爺幾乎算是獨自離家來到東京打拼出這份家業,如今這番光景幾乎沒有憑藉家中什麼資源,因此不管如何,其他叔伯宗親也不好說上什麼。
但應天府陳家就不同了,那裡可是陳婉約這一脈姓陳的本家,除了陳婉約這一家之外,其他幾乎所有叔伯宗親都在應天府,就單從人口和曲折的血緣關係來說,是個不折不扣的當地大家族,家中雖然也有不少生意產業,但禁不住底下吃飯的嘴更多,因此關起門來家中家主之位的爭鬥,還是相當激烈的,而陳弘懿雖說算是直系近支,但按照嫡長來排,他只能排到第二位,因此私底下,陳弘懿只能在外廣交好友,指望藉此在應天府當地豪強中建立一定口碑。
如今場面,一個跟自己將來八竿子打不著的姑爺,一個將來極有可能繼承家業的應天府本地大族公子,其中孰輕孰重,一向對自己羽翼相當在乎的陳弘懿自然拎得清楚。
陳婉約拒了這應天府謝家公子的一番心意招了一個這麼廢物書生姑爺已是讓他心中極為不滿,如今差點又要惹了謝家,在陳弘懿眼裡,陳婉約嫁給誰,是不是過得幸福這都與他無關,但萬萬不能斷了自己前程。
一旁韓序瞧見眼前狀況,陳婉約再如何強勢畢竟是一介女子,這宋青柏更只是一個處境尷尬的半個陳家外人,想到對二人的虧欠,韓序自知不能再置身事外,半步向前,淡淡一笑,一本正經地信口雌黃道:“我師兄自問有顆敬畏之心,必不會讓陳小姐受半點委屈。至於這位謝公子,我師兄自會記得你這番言語,日後定會更加上心,以求不負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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