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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關山的日記(15)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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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平,皺起,再撫平,再皺起。我重複著沒有意義的動作,靜靜地端詳阿姐的臉。

阿姐的臉比從前光滑,可是嘴角的笑意已消失不見。

她太累了。白天要幹活,晚上睡不好,食慾衰退到連半碗飯都吃不下,而且很快便會將它們全都吐出去。

阿姐肚子裡的,是和我同屬一脈的血親,我沒法愛它。

可我不希望它消失,因為那會給阿姐帶來更多的痛苦。

我只希望時間快點過去,它快點出生,快點長大,快點懂事,不再需要誰來照顧。

書裡總說母親偉大,總是歌頌母愛,可若換作他們自己,是否會願意承擔這樣的責任呢?

如果孕育的代價是折損另一個生命,那麼懷孕本身是否值得被如此歌頌呢?

這不是現在的我該思考的問題,它們離我的世界已經太遠,不論結論如何,都是徒增煩惱。

現在的我,只希望阿姐的痛苦早點過去。

2012年4月20日

今年的雨水格外豐沛,從驚蟄到穀雨,一個多月裡只見過兩次太陽。

今天是第三個晴天。我把椅子搬到太陽下,鋪上薄毯,讓阿姐坐得舒服些。

他不讓阿姐再做竹編生意,很快也不再給大門掛鎖,隨著阿姐的肚子一天天隆起,他對我們的約束也在一天天放鬆。我仍然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麼,或許這個孩子讓他意識到自己真的要做父親了,以孩子的視角肆意活了四十年的他終於醒悟過來,要好好掙錢了。

或許吧。雖然希望微小,但總要相信。

阿姐的肚子已經有了明顯的隆起,書上說,這時候的孩子已經有一個蘋果大小了。

我將手搭在她的肚皮上,肚子隨著呼吸平和地起伏著,完全想象不到此時的內裡竟潛藏著一個已成型的生命。

它讓阿姐夜不安眠,讓阿姐不思茶飯,讓阿姐日漸消瘦,彷彿一隻寄生獸,蠶食著她的血肉。

奇怪的是,從前媽媽也懷過孕,我的記憶中卻並沒有留存她的這些變化。

與其說是我長大了,不如說,因為失去過,所以懂得了反思。

我的媽媽也是經歷過相同的折磨才生下了我。當她懷上我時,她會想什麼呢?我想,她一定憎惡過我,視我為恥辱。她或許嘗試過扼殺我,用盡手段擺脫我。

我的出生是一場暴行的見證。有人說,孩子是無辜的,可以這種方式得來的孩子,作為罪惡的成果降生的孩子,真的完全無辜嗎?

我討厭孩子,不僅因為它給母親帶來的痛苦,更因為厭惡以如此途徑獲得生命的自己。

太陽消失了,空氣又變得潮濕,我呼吸不過來。

2012年5月20日

出去撿柴火,遠遠看見一朵很豔麗的花。走近才發現,那花是長在一個無名墳墓前的。

風雨反複沖刷,幾年前高高隆起的土堆變得低矮了許多,或許曾經有過墓碑,但如今已不知姓名。

這樣也好。因為若有墓碑,一定會寫著她是誰的女兒、誰的妻子、誰的母親。現在,她只是一縷沒有牽掛的孤魂,她可以是任何人——只屬於自己的人。

阿姐的口味變了,從前她愛吃辣,如今則聞不了一點辣味,連嘗到菜裡的姜味也會反胃。

他很討厭阿姐在他面前幹嘔,卻礙於她的身體不敢對她動手,於是每次都摔筷子走人,自己回屋裡生悶氣。

我很樂意見到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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