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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新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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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在玻璃幕牆上流淌成河,我蹲在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屋簷下,指尖摩挲著發燙的桃木簪。簪頭雕刻的麥穗紋像活過來般蠕動,金屬與面板接觸的地方泛起細密的鱗片,在便利店暖黃的燈光下呈現出珍珠母貝的光澤。手機螢幕第17次彈出相同的推送:【凌晨三點零七分,紫金山天文臺將現異常星象】,定點陣圖標旁附著的麥穗二維碼正滲出微光,像某種古老符文在現代螢幕上甦醒。

這是三個月來第52次收到此類資訊,每條推送的傳送時間都精確到秒,彷彿有雙無形的手在時空長河裡精準掐算。十八年前的雨夜突然在腦海閃回:急救室慘白的燈光下,母親的手背上插滿輸液管,卻仍用沾著碘伏的食指在我掌心畫下麥穗紋,冰涼的指尖劃過面板時,我聽見她混著監護儀蜂鳴的遺言:“當紫金山頂的星軌連成麥穗,就去天文臺找未寫完的答案。”此刻望去,紫金山在雨霧中氤氳成青灰色剪影,山頂的觀測塔像根被歲月磨鈍的玉簪,斜斜插入墨色蒼穹。

穿過爬滿鐵鏽與爬山虎的鐵藝柵欄時,露水順著葉片滾落,在地面匯成閃爍的星圖。天文臺的鐵門虛掩著,推開時發出的吱呀聲驚飛了簷角棲息的夜鷺,它翅膀帶起的風裡,浮動著若有若無的檀香——那是母親衣櫃裡常年縈繞的味道,混著舊書頁與星砂的氣息。螺旋樓梯的臺階覆著滑膩的青苔,木板在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步都能感覺到地底傳來的震動,像是有龐然大物在沉睡中翻動身軀。

頂層觀測室的旋轉穹頂早已鏽蝕,玻璃碎成蛛網般的裂紋,月光透過裂隙灑在中央石臺上。赤足少年跪坐在那裡,脊背挺直如新生的麥稈,掌心託著的無字碑正發出蛛網狀的裂紋。他的校服褲腳沾滿泥漬,腳趾甲縫裡嵌著細碎的珊瑚砂,當他抬頭時,眼瞳裡流轉的星芒讓我一陣眩暈——那不是人類該有的眼眸,分明是銀河倒懸在瞳孔深處。

“姐,碑裂了。”少年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震顫,指尖的珊瑚碎屑突然騰空,在虛空中拼出蝌蚪狀的古老文字。那些字元泛著翡翠色的光,觸碰到月光的瞬間,竟化作扛著鋤頭的老農虛影。我認出那把豁口的鋤頭——三年前在古玩市場,某個戴斗笠的老者曾向我展示過同款農具,當時他佈滿老繭的手撫過鋤柄,低聲說這是“弒天鐮”的殘片,能斬落星辰。此刻虛影中的鋤頭刃口,正閃爍著與桃木簪相同的微光。

觀測臺的電子屏突然閃爍,所有線路迸出藍火花,螢幕上浮現出扭曲的星圖:貪狼星如血色隕星墜入田宅宮,熒惑星逆著斗柄軌跡劃出詭異弧線。更駭人的是,星圖中央漂浮著個透明氣泡,裡面映出垂綸客垂釣的場景——他站在雲海之上,桃木釣竿的魚線末端拴著的,竟是少年髮間新長出的麥穗紋!那些麥穗在氣泡中瘋狂掙扎,每片麥芒都滲出金血。

“拿酒來!”我扯斷腰間的玉葫蘆繩結,木塞彈出的瞬間,封存千年的星髓酒香氣四溢。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凝成瀑布,卻在觸及觀測臺地面時突然沸騰——窗外的城市景觀如水中倒影般扭曲,寫字樓的玻璃幕牆褪去霓虹,化作萬頃麥浪,LED廣告屏上的商業標語裂變成古老符文,成千上萬的黍靈從麥稈中爬出,它們通體金黃,額間卻烙著漆黑的禁術符印,在夜雨裡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赤足少年突然暴起,他手腕上的紅繩“嘣”地斷裂,繩結落地的瞬間,觀測臺地面裂開縫隙,生出的參天巨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樹皮上年輪滲出的血珠在空中游走,漸漸拼成“垂綸客當歸”五個大字,每筆都帶著劍氣般的銳意,在玻璃碎渣上刻出深痕。重生者——那個總在推送裡出現的神秘女子,此刻突然從陰影中衝出,她心口的息壤核心爆出強光,藤蔓狀的光帶纏住穹頂雕紋:“當年師尊剜心時,濺落的精血裡藏著……”話未說完,她突然咬破舌尖,金血凝成三百柄犁鏵射向星門,卻在觸及虛空的剎那,被某種無形屏障絞成細碎星屑,每片星屑都發出不甘的蜂鳴。

驚天雷鳴從電子屏裡炸開,少年髮間的焦尾琴碎片突然飛出——那是母親葬禮上失蹤的琴飾,八歲那年,我親眼看見它掉進焚化爐,此刻卻完好無損地懸浮在空中,琴絃殘片振動的頻率,竟與紫金山的地脈共振。碎片拼出半張漁網形狀的星紋,籠罩在黍靈群上方,那些原本狂暴的精魄在漁網下蜷縮,嘯聲漸漸變成嗚咽,與往生樹根系在星門後發出的轟鳴遙相呼應。

“接著!”青禾——不知何時出現在觀測室角落的少女,突然將焦尾琴殘片擲來。我本能地伸手,琴腹裡彈出的不是琴絃,而是半截纏著紅繩的桃木釣竿,竿身刻著的《飼靈契》殘章正在吸收我的體溫,發出溫熱的震顫。握住釣竿的瞬間,記憶如潮水湧來:千年前的焚星崖,阿箬撐著傘站在懸崖邊,傘面上的饕餮紋貪婪地吸收著我心口湧出的精血;母親臨終前,將龜甲吊墜按在我心口,吊墜裡封存的,竟是漁娘沉海前最後一滴飽含星髓的淚水。

我揮竿劈向扭曲的星門,釣線卻突然纏住了空氣中的虛影。阿箬的輪廓漸漸顯形,她身著現代風衣,卻撐著把古典油紙傘,傘面早已不是饕餮紋,而是佈滿細密的星門鎖孔。她的豎瞳裡流出混著麥香的金色液體,滴落在觀測臺地面,竟開出微型往生樹:“師兄當年剜心,不是為了封印妖獸……是為了讓你我在輪迴中……”話音未落,她的虛影就被某種力量拉扯,釣線“啪”地斷開,紅繩末端繫著的玉墜跌落在地,上面刻著的,正是三百年前我刻在焚星崖的訣別詩。

重生者突然撕開衣襟,心口的息壤核心裡浮出座微型白玉京,飛簷下的銅鈴震響時,整座城市的麥浪應聲倒伏。黍靈們額間的符印“滋滋”燃燒,化作黑色煙霧散去,它們的穗芒垂落如白色喪幡,在夜風中排成整齊的佇列,朝著紫金山方向跪拜。赤足少年趁機將珊瑚碎屑按進星門裂隙,古老的飼靈文與瀝青狀惡念接觸的瞬間,紫金山頂爆發出刺目金光,觀測臺地面浮現出青銅卦陣,卦簽在風中翻飛,每一枚都映著不同時空的畫面。

垂綸客的釣竿從金光中破空而來,竿梢掛著的不是星辰,而是我從小戴在頸間的紅繩——繩結上還留著母親指甲掐出的月牙痕,那是她臨終前最後一次觸碰我的印記。“好徒兒,這新紀元的第一卦,你來起。”沙啞的聲音混著雷聲在頭頂炸響,我這才看清,垂綸客身上穿著的,竟是母親臨終時的病號服,領口處還沾著沒洗乾淨的碘伏痕跡。

我捏碎衣兜裡的翡翠果,果肉化作光焰點燃卦陣,火光中,往生樹的虛影在城市上空浮現,枝頭結出的新果裂開,露出個啼哭的女嬰。她足跟的炊煙紋在霓虹燈下明明滅滅,每閃爍一次,紫金山的星軌就改變一分,原本紊亂的星辰漸漸連成麥穗形狀。重生的阿箬虛影執傘輕旋,垂綸客的釣竿化作桃木耒耜,黍靈們銜著麥穗排成佇列,在玄武湖舊址築起新的石碑,碑面上沒有文字,只有女嬰足印拓成的麥穗圖,邊緣還沾著新鮮的晨露。

觀測臺的警報器不知何時停止了轟鳴,電子屏恢復成雪破圖,只有桌面靜靜躺著半枚玉簡,邊緣沾著的瀝青狀惡念正滲出詭異的光。我將玉簡收入衣兜,指尖觸碰到背面刻著的“外傳貳”時,桃木簪突然發燙,在掌心投射出個小世界的虛影——那裡的天空飄著麥穗形狀的雲,某個與我長相相同的少女,正握著刻有“飼靈”二字的鋤頭,在焦土上播撒星砂。

暴雨不知何時停了,晨霧中的紫金山泛著青色微光,山頂的觀測塔在曙光中顯得格外寧靜。赤足少年站在破碎的玻璃前,望著遠處逐漸甦醒的城市,髮間的麥穗紋與寫字樓的LED燈光交相輝映,彷彿在訴說著新紀元的開始。我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嬰,她足跟的炊煙紋突然與手機螢幕上的麥穗二維碼重合,推送欄裡悄然出現新的資訊:【穗影啟元,飼靈歸位】,傳送時間,正是她啼哭的那一刻。

風穿過觀測室的破窗,帶來遠處麵包店的麥香,混著星髓酒的餘韻,在空氣中釀成獨特的氣息。我知道,屬於我們的故事,才剛剛拉開序幕——在這個霓虹與星軌交織的都市,在這個黍靈與人類共居的新紀元,每一粒麥穗的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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