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5/6頁)
昏黃的光照在椅子上,她走過去,坐在了光裡。
第二天他們又去看了額爾古納河。
其實他們這趟旅途,屢次路過額爾古納河,他們一眼又一眼看過了它。但這一次,他們是專門為它而來的。他們的車隊沿著根河一直走,河流在額爾古納市彙入額爾古納河,而他們則彙入了城市。
這一路,他們不停在感受來自於額爾古納河的安慰。悠遠綿長的額爾古納河,穿過遼闊的草原、幽深的森林,也穿過了無數的歲月。額爾古納河能治癒一切。治癒他們的疲憊,他們帶來的滿身的傷痕、他們對生活的困惑。盡管它不會說話,但彷彿已訴盡了答案。
曾不野的這趟旅程止步於她現在所在的漠河市。她尋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當年曾焐欽看直播的那個機位。是在漠河政府大樓前,面向著街道。
漠河下起了雪,當年她和爸爸在電視投屏看到的雪,如今她在淋著。她心滿意足。
她就站在那高高的臺階上向遠處望,遙遠的漠河不再遙遠。
徐遠行給她打電話,說他們要陪4求婚,這真的很吸引她。她倒是要看看,什麼姑娘能看得上腦子不好使的433做了頭車。
小小的433,完成了它的壯舉,從北京繞了那麼一大圈,終於來到了漠河。他在前面帶路,也帶著雄赳赳的氣勢。他們的車駛出漠河市,一直向遠處開。
徐遠行問:“433回話,去哪求婚?”
“去一個村子。”
“行。”
那村子距離漠河市有近百裡,曾不野看著路過的東北鄉村。對於很多人來說,年早已過完了,年輕人已經離開這裡回到了城市。於是鄉村荒蕪了。這與她想象中的散發著熱氣的東北不太一樣。
他們的車駛進鄉村的時候,已是月上柳梢。鄉村路像被水洗過一樣,那樣寧靜。他們的車停在了一戶貼著喜字的院子前,433打電話過去,讓對方出來。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433站在那裡號啕大哭。他們自始至終沒見過433要求婚的姑娘,這個故事也不便問起。也沒有人說433這樣的舉動有多傻,因為“傻”,是年輕的另一種表達。
大家都在車裡沒有出來,盡管姑娘沒出來,但村子裡的老人卻出來了。他們披著衣服站在院子裡,望著這些他們很少見到或幹脆沒有見過的車。這些車和人,還有哭泣的433自然會在他們心中形成一個新的故事。那故事應該是這樣說的:有那麼多北京的車來到我們的村莊,可惜我們的姑娘呀,不為所動!
在他們掉頭回去的時候,曾不野向那個院子裡看了一眼。她好像看到有一個姑娘額頭貼在窗上,向外看著。
她有心提醒一下4已經掉過頭絕塵而去了。
433有一點很好,他沒有罵姑娘一句壞話,沒有把這次經歷歸咎於姑娘嫌棄他窮,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回到漠河後,說要請大家喝酒吃燒烤。
大家都沒拒絕,都說既然已經到了漠河,那我們今天總可以不醉不歸了吧!
小飯館裡擠滿了他們的人,老闆高興地合不攏嘴,沒事兒就給人遞煙。曾不野喝了一碗大碴子粥,黏糊糊的,味道很足。再就一根鹹菜條,更好喝了。她感激這趟旅行,給了她好眠和食慾。
他們說要不醉不歸,就真的敞開了喝酒了。徐遠行不躲酒了,曾不野興致也來了。在旅行的終點,她終於變成他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聲歡笑。
後來,他們都喝醉了。
孫哥又抱出了吉他,他們又唱起了歌。有人站在凳子上,有人站在地上搭著肩膀。
他們唱:
“我畫出這天地,再畫下一個你”
“多年以後我終於知道,在你面前我在劫難逃”
“如今我們天各一方,生活的像周圍人一樣”
這些歌大概都應433的景,因為他唱著唱著就哭了。也或許這一天他隨便唱什麼歌都會哭。
曾不野看著這些歡唱的人,她太想記住他們了。他們稀有珍貴。
父親曾焐欽在彌留的時日,也有過幾次清醒。有一次他費勁地說話,那時他已經插上了鼻飼、止痛泵,幾乎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手也沒有力氣,但卻總是惦記要將那隻小瑞獸雕完。他手裡握著那隻雕了一半的瑞獸,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曾不野湊上去聽,依稀知道他說起了幾位朋友。
他說他這一生最好的朋友,一個喜歡音樂,一個喜歡讀書,一個在人藝打雜,一個常年在世界上游蕩。他們很單純,很單純。
此刻的他們也很單純很單純,父親說的對,她感覺到了幸福。
後來她扯一扯徐遠行的衣袖,請他陪她去外面走一走。這一趟旅程,他們有很多這樣的時光,在陌生的城市走一走。
這一次他們沒走太遠,只是站在燒烤店的門口,因為他們都貪戀歌聲、溫暖。
曾不野看著徐遠行,咧嘴笑了。這次她貢獻了一個完整的微笑。她的嘴彎上去,很久沒有落下來。還沒有說話,眼裡就有了瑩瑩的淚光。
徐遠行早已知曉答案,卻還在盼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希望曾不野不要怕傷害他、消耗他,希望她留下,留在他身邊。他並非不堪一擊。他看著曾不野,故作瀟灑地說:“別搞成生離死別,你千萬別哭。至少不是因為我哭。”
曾不野的眼睛眨了眨,仰起脖子,逼退了眼淚。
她過了很久才開口,講話也沒有拖泥帶水,她說:“徐遠行,我在除夕夜抱著“或許死也很好”的念頭出發,卻遇到了你。我知道那個晚上,在服務區陪著我保護我的人是你。”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