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結婚應該計較嗎? (第1/3頁)
第十二章結婚應該計較嗎?
許子軒這天回父母家,周明麗告訴他,萬柳的房快裝修完了,可以進傢俱了。然後再晾個把月,這房就能住了。所以這個婚,打算什麼時候結?何時領證,何時舉辦婚禮?婚禮的規格有什麼要求?打算在哪個飯店辦?
許子軒聽著,最後說要和林越商量。周明麗其實問這一串話是試探,張雪華突然搬走,她心知肚明是被自己趕走的,又高興,又有點忐忑。和林越打交道這幾次,她已經知道林越是個厲害角色,而兒子偏偏被這個女孩吃得死死的。
周明麗和許東多次長談,關於林越這個準兒媳,她不滿意。為此她慶幸設下“訂婚”這個結婚冷靜期。果然冷靜冷靜,一堆毛病就顯山露水了。許東問她,兒子找什麼樣的兒媳,你滿意?
周明麗說獨生女為佳,家中兩個女兒的也可,有兄弟的萬萬不可。農村的不可,一本以下的不可,醜的矮的不可,兒子也看不上,看上了也會影響後代長相。爹挫挫一個,娘挫挫一窩。年紀太大或太小的不可,長期出差的不可,脾氣暴躁的不可……說著說著,她停下來了,愁得長嘆一聲。都說北京大齡剩女多,可許家的條件這麼優越,為什麼怎麼找也找不到合適的呀?北京的適婚女人應該多得像蘋果園大豐收一樣,滿山都是體面漂亮的大蘋果才對。他們就像收購商一樣,拿著個量果器,隨便卡一卡,就有無數符合標準的果子可以挑到筐裡才對,為什麼這麼難呢?
許東說兒子滿意,你不滿意而已。你總是看小節,其實和林越結婚,兒子能損失什麼?結婚這種事,男方一怕對方索要天價彩禮,二怕要求房本加名,三怕“扶弟魔”。林越以上都不沾,我們不吃虧。結婚這種事,更小心的往往是女人,只要把財産看好,男人橫豎都不會吃虧。周明麗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只得勉強同意,按計劃往下推進。
這一天,夫妻帶著林越、許子軒來看婚房。一進小區,林越環視著周圍的座座高樓,暗贊這真是正兒八經的房,這才是夢想中的房。這小區物業管理嚴格,道路鋪著潔淨的小方格地磚,碧樹成蔭,連草坪都顯得格外綠。是常年精心除蟲施肥加噴灌,才能保持的新鮮肥壯的綠。樓體看著有年頭,但外立面保持得很好,透著時間沉澱下來的優雅莊重。如果簇新,反而觀感生硬了不是?房在五樓,一百二十平,三房兩廳,每個屋都挺大。周明麗的審美品味很好,屋子的裝修簡潔大方,沒有一絲贅飾;米色牆漆和栗色地板很搭;大陽臺很通透,前無遮擋,陽光水一樣地肆意潑灑進來。林越站在陽臺,想象著自己在這裡種花,喝茶,甚至給寶寶餵奶。許子軒指著不遠處,說那裡就是著名的美中宜和,私人醫院,有月子中心,他會給林越買十五萬的月子套餐,他有個同事的老婆就在那家醫院坐的月子,全程享受五星級服務。又指著不遠處,中關村三小分校就在那裡,走過去十分鐘就到了,全北京最好的小學之一。這房得虧買得早,放今天買不起了,價格再怎麼跌也買不起,父母有遠見。林越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歲月靜好的藍天白雲。
林越一個個屋轉著,想象著,大屋是臥室,中屋是嬰兒室,小屋是書房,也可以是保姆室,未來也許可以讓媽媽來幫著她帶孩子。她曾窺見的京城富足生活如今一隻腳已踏進來了,比想象的更好,她成功了。只是,為什麼沒有想象中的雀躍?媽媽……林越心裡窒了一下。媽媽執意要搬走,她豈不知是周明麗所為?所以媽媽如果來帶孩子,周明麗又會做何理解?是鵲巢鳩佔的無恥貪婪,還是帶薪免費老保姆的無私奉獻?女兒的家,是媽媽的家嗎?再往深了想一步,這個家,是她的家嗎?
林越再一抬頭,這亮堂堂的新屋已黯然失色,因為她滿腦子都是媽媽住的那個廢墟中的小村,灰塵飄散,汙水橫流。
許東周明麗跟在兩人後面,指點著,周明麗想象許子軒林越住在這裡,不勝豔羨。誰不想住這麼好的房?他們夫妻嘔心瀝血,打拼下的這好房,給兒子繁衍生息用,小兩口能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嗎?當父母的總是這樣,最好的東西捨不得自己享用,總是要捧在手心殷切地送到孩子面前。看到孩子露出開心的笑容,父母比自己親自享受還要幸福。周明麗心情複雜,既有慨然犧牲的悲壯快感,又有不甘和嫉妒,但最後化為無聲嘆息。為了兒子!
“來來來,看一下,這裡是書房。”周明麗熱情拉著三人進了書房,比劃著,其實是試探:“越越看看,要打什麼樣的書櫃,買什麼樣的電腦桌,你來定。這邊一插排孔,想添什麼家電都夠用。”
今天帶林越來看房,夫妻最重要的就是敲打她:我們出房又裝修,這最後一哆嗦“買傢俱和家電”,是不是該輪到你了?當初兩家見面,說的可是你家要出三十萬的嫁妝。這三十萬,買傢俱家電夠了。該你上場表演了,總不能兩手空空地住進這麼好的大房子吧?我們不是在乎這三十萬,在乎的是你的態度。
林越環視著這書房,想象著哪裡放書桌,哪裡放書櫃,櫃頂也要買一盆鬱郁蔥蔥的綠蘿,讓長長的枝條垂下來,與在櫃子裡一字排好的“女性主義們”一起見證她婚姻的成功。周明麗又拉著林越到了廚房,比劃著,哪裡放冰箱,哪裡放置物架。洗碗機下水口留好了,整體櫥櫃的顔色你來定……林越已感到索然無味:什麼意思?廚房交給她來打理是嗎?難道要像媽媽一樣困在這個廚房,年複一年日複一日,任勞任怨地洗、刷、炒、燉?她的臉突然沉了下來,周明麗見林越一直回應不熱烈,本就心裡不快,見她突然不高興,更不高興了。場面冷了下去,許子軒父子困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兩個女人就突然由面帶微笑變成敵意流淌。
晚飯在飯店吃,氣氛沉重。許東終於開腔了,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勢,盡量使語氣顯得既親切又威嚴,把之前問兒子的關於結婚的問題又問了一遍,最後丟擲關鍵點:“傢俱家電快點進,好散散味。這樣,婚禮舉行之後,你們就可以搬進去住了。畢竟年紀也不小了,結婚之後就該考慮備孕的事,新房新傢俱有甲醛,放味兒的週期長一點好。”
三十萬,在這大房子面前顯得多麼微不足道。林越心裡作難,聽到“備孕”兩個字之後更生出被逼迫的心虛與惱火,但盡量控制著情緒,道:“我不想住這個房。”
三人一愣。
林越道:“我有個想法,現在我們住的那個小房,市場價多少?”
許東遲疑著,周明麗道:“五百萬。”
林越道:“您看,我父母給我三十萬,我個人有二十萬存款,一共五十萬,我都給你們,能不能在房産證上加上我的名字?咱們去公證,約定我佔有十分之一的産權。”
是的,這就是她的真實想法,這才是她一直猶豫不決的痛點。她不能掏錢去裝點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房子,她牢記媽媽因為沒有房子産權而被爸爸驅趕的悲慘下場。無論佔多少産權,只要房産證上有她的名字,就誰也趕不走她。她不能連讓無家可歸的媽媽來家裡住還要掂量別人的臉色,枉為人女!
周明麗笑容已不快:“我們要你五十萬幹什麼?你這孩子,想法未免太多了。”
“想法太多”這種評價讓林越心頭火起,她瞪起眼睛:“我掏多少錢,要多少産權,一分錢便宜也不佔你們的,怎麼能叫想法多呢?誰不懂傢俱家電都會折舊,十年八年後就不值錢了,我為什麼要掏這個錢呢?”
周明麗再也偽裝不下去了,道:“林越你是不是太計較了?這麼計較,還怎麼結婚?”
林越冷笑道:“你們不計較?好啊,現在立刻把萬柳這套房公證一半産權給我,你幹嗎?”
夫妻啞口無言,倒吸了一口涼氣。
半晌許東道:“那套小房才五十三平,將來怎麼養孩子?”
林越不耐煩道:“我目前沒有想到生孩子的事,只想自己可以有個心安理得住下去的房子。”
夫妻沉默。原以為他們做了天大的犧牲,搞半天人家居然不領情。結婚後,女方要拿出誠意來生個孩子,證明自己有融入這個家庭的意願,這才是結婚的要義。孩子都不生,結婚幹什麼?
許子軒全程坐立不安,想開口,卻又知道無論說什麼,他都會被任何一方訓“閉嘴”,引發更大的戰火。他既代表不了父母,也代表不了林越,他只能代表自己,可他不重要。真有意思,明明是他的婚事。
大家不歡而散。回到家,周明麗收到許子軒的微信,說可能林越有點恐婚,先別著急,再給她幾天時間。周明麗冷笑,這兩字與快三十一歲的林越多麼不相宜,她有什麼資格“恐婚”?林越和許子軒交往這兩年,可一點沒有表現出恐婚模樣,訂婚的大玉鐲子收了,免費的房也住了,臨到見真章了,居然提出什麼房子産權加名的問題。坐地起價,待價而沽,這才是林越突然來這麼一出的真實用意。
小房子,給林越十分之一的産權,理論上來講沒問題,實際上來講很惡心。好好一套單獨所有的五百萬的房,她裝模作樣掏個五十萬,就要在人家的地盤上橫插一腳。本來己方好好的主場,可疑人員混進來也以主人的面貌自居,這不是亂了規矩嗎?買了瓶醋,要人家出大螃蟹,再愣說是合作,是公平,是aa,這不是耍流氓嗎?她把這錢用在産權上,那麼結婚、裝修、買傢俱家電再沒錢了。他們讓獨子就在這小破房裡結婚,也不像話,到頭來還是得乖乖掏錢來幫著裝修,置辦傢俱家電。林越就是自私,吃定他們會捨不得兒子受苦。一個女人倚仗著男人對她的愛,對他的父母咄咄進攻,太氣人了。
而且還有一個最可怕的可能性:這房太小了,假如他們結婚了,而又堅定地不住萬柳那個房,林越未來必然提出把小房賣了,換大房。按兒子的性格,他不可能在買大房的時候去計較産權份額,那麼新房就是夫妻共有。倚仗著十分之一産權,她活生生地把另外十分之九變成了夫妻共同財産,這就是傳說中的“洗房”吧?
這鳳凰女倒是不要彩禮了,她要得更多,更更多。而且她相當強硬,上門媳婦就要有個上門的樣,心裡有點數,懂分寸知進退,她卻時刻都主場做派,太讓人討厭了。
房都裝修了,花了他們五十萬,材料全用的最好的,就這樣放著嗎?不想住早說啊,現在怎麼辦?出租自是捨不得,誰會用婚房的標準去裝修出租房呢?難道便宜租客嗎?周明麗想到這些事,頭痛欲裂,恨得直咬牙。許東這回也煩了,直說不如找個同樣有房的北京人家來得簡單,這樣誰也不佔誰便宜,誰也不用防著誰。找外地人真麻煩。
小屋裡,許子軒林越兩人坐在沙發上,各自僵著身體。許子軒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不會像你爸爸一樣,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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