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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沒有救世主 (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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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越終於忍不住:“可是董事長,紙包裝有很多問題。紙製品要同時經受抽真空、高溫殺菌、冷鏈儲存和運輸等不同變數的考驗,工藝難度大,最重要的是成本非常高。而且加熱方式也許就不能用水煮,影響b端供餐,影響銷量——”

她想到光解決塑膠包裝袋撕口問題就費了多少周折,一時情急。這時寧卓喝道:“林越,這是我們要解決的問題,不要在這裡說。”

林越看到寧卓冰冷的眼神,趕緊住了口。

<101nove.端,c端消費將是未來的增長點,餐飲最高銷量一定是c端,一日三餐。而且消費者還處在被教育的前夜,大有可為。我只要把品牌打出去,萬千消費者就會認。他們冰箱裡要是能有王家宮爆雞丁、木須肉,未來就有機會把王家手抓餅、三鮮餃子塞進去,那才是高頻産品。”

大家沉默著,既覺得她的要求太高,同時又覺得這要求不無道理,具有前瞻性,不愧是創始人。

王闖又道:“寧卓,你從前告訴我,你對集團未來的定位是一家網際網路型的餐飲企業,你將像重視生産一樣重視策劃型售賣。但是截止今天,我沒有看到你的網際網路思維。”

寧卓低頭,沒敢說話。林越覺得委屈,預制中心的每次策劃,先經過王旭,再經過王闖,一想到層層彙報審批,而王旭那樣保守,所有部門的許多想法就率先自己否掉了。寧卓總不能次次繞過王旭去找老太太吧?就像上次林越提議王闖打響直播第一炮,這件事就被王旭大發雷霆地借機發作了一把,這怎麼能怪産品部和市場部呢?

但站在林越的角度,看寧卓和王家人的關系,她又覺得誰她都能理解。王闖欣賞寧卓的饑餓感,但不信任他,可也未見得信任侄子。王闖把這樣極端保守和極端饑餓的兩個人放在一起,有時覺得是互補,有時覺得是互相牽制。總之她誰也不完全信任,越不信任就越出問題,一出問題她就覺得孤獨,心力交瘁,這讓她恐懼,一恐懼又加倍不相信別人。惡性迴圈。

所有人都隔了一層肚皮,只有親骨肉不會,親骨肉是血摻著血,肉裡有肉,是獨立行走的另一個自己。但王闖的親骨肉,此刻正在不遠處悠然吃著保姆切好的水果,一邊在手機上不知刷著什麼呢。林越見王闖瞪了女兒一眼,表情是人質落到他人手裡而她只能吃啞巴虧的鬱憤。女兒非要無能且好色,她硬是沒有辦法,只好遷怒於外人。

王闖厲聲道:“你們不能我牽一下動一下,去看看已經上市的餐飲大品牌,人家上千家門店,上百億淨利潤,都不敢怠慢,勤勤懇懇抓熱點,製造社交流行,隔三差五就有大新聞爆出來。你們在幹嘛?給我做一個為期一年的營銷新方案,原來那個作廢。全紙制包裝是王家預制菜品牌營銷第二步而已,第三、第四、第五步要源源不斷跟上。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總之給我整活兒,讓我們的品牌住熱搜上,聽明白了嗎?”

全體回答:“是。”

大家散會,走出王家。寧卓和王如薇走出來,看到別墅的鐵門處林越一大堆行李箱,林越下意識地看了寧卓一眼,但他並未有半點腳步的遲滯,而是和王如薇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車,上了車,車掠過林越,徑直開出門。車過時,車輪帶起來的微風拂動林越的發絲,粘到嘴唇上。這一刻,她的恥辱感比上午受許東的訓斥還甚。

她還在期盼什麼?她原本暗暗期盼寧卓是不是關切地過問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跟許子軒鬧翻了,此刻需要什麼幫助,哪怕幫著把行李拉到外面好打車的地方也可以。甚至都不用,只是給出一個關心的眼神,點一點頭,她心裡也好受一點。她受不了寧卓這樣冷漠,這樣視而不見,不但她自以為的那點同屬於底層出身的共情不存在,甚至連同事情誼也沒有。他曾經給過她那麼多的暗示,“你是我的人,你是自己人”的那些暗示,甚至是某些難以名狀的四目相對時突如其來的失語,妙不可言的靜默,難道全是活見鬼嗎?

林越悲憤莫名,這時突然手機響了,又是寧卓。她的心又跳了一下,看著手機,賭氣地故意遲了一下才接通。

“寧總您還有什麼交待嗎?”她特地把話說得公事公辦。

“明天上午九點準時例會,討論董事長安排的任務。你正在搬家,我怕你忙,千萬別遲到。”因為經常加班,産品部已經不怎麼打卡了,寧卓這是怕她明天不準時來了。

林越嗓子都幹了,清了下嗓子:“好的。”

那頭電話爽利地掛了,連一秒鐘的停留也沒有。

林越定了定神,努力集中注意力,但滿腦子都是寧卓那疾馳而去的寶馬,剛才那幹巴巴的命令。王家別墅花園裡怒放的紅玫瑰和華麗的大繡球花,花崗巖的圍牆,此刻和那輛寶馬一起,形成四面八方的圍剿,令她無地自容。她怎麼能覺得和寧卓是同類呢?寧卓再不濟,也過著開豪車住大平層享受保姆服務的生活,再不濟,也是有權做出數百萬、數千萬資金投放計劃的老總,她呢?哪裡和他一樣了?而且到底為什麼要對他有期待呢?她一邊為和未婚夫分手而撕心裂肺,一邊對上司想入非非,到底是怎麼了?

林越給媽媽打電話,雪華正在給人做晚飯,林越說從許子軒家搬出來了。雪華立刻說我八點結束,然後就去找你,聲音沒顯出一點驚奇來。

林越讓王家的保姆幫著,把行李一件件搬出王家院子,走到好打車的地方,然後就一直坐在馬路邊等著。她也不想這樣坐在馬路邊,身邊一大堆行李,但她實在不知道去哪裡。這麼多行李,難道搬去住賓館嗎?難道打了車等在雪華的僱主樓下嗎?她現在是一個強忍眼淚的無助的小孩,要等媽媽來了再做決定。

八點半,雪華打了車趕到,一下車,就看到女兒這樣,心揪了一下,林越終於哭了。幾個月前,雪華拉著行李在火車站,看到林越來接她時,眼淚下來了。今天倒了個個兒,她們母女真是悽涼透頂。

雪華坐在她身邊,強忍著心酸,看林越哭。

林越哭著:“我真的太慘了,誰聽說過搬家搬到一半被薅過來開會的……太可惡了,王八蛋。”好安全,藉著這個名義哭。她躲在這殼裡,盡情發洩著無以名狀的複雜心緒。

雪華看女兒這模樣,反而笑了,像看到她小時候在外面受了委屈時,既憐愛,又想借著笑容讓她趕緊止哭,故這笑充滿“傻孩子,一切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意味。而且雪華現在和前幾個月已經不一樣了,當家政讓她拾回二十多年前在社會上打拼的感覺,沒什麼了不起的,沒什麼可怕的。她同時還有一點慶幸,真好,在女兒落水之際,她已經在水中搖搖晃晃站穩了,能托住女兒,至少是在精神上。

雪華道:“打個車吧,先上村子裡住幾天再說。”

林越又叫了輛快狗小貨車,司機一會兒就到了,大家把東西搬上車,朝著小村的方向開去。林越看著路邊掠過的街景,情緒漸漸平複,忽然道:“媽,你現在一個月能掙一萬嗎?”

雪華道:“加上退休金,差不多了,怎麼了?”

林越道:“我一個月能掙兩萬五,還住什麼郊區啊?走,住賓館去。”

林越讓司機開車去離公司最近的一家快捷酒店,因在最繁華的商業區,酒店雙人間一天要七百塊錢。即使如此,哪怕住上十天半個月,她也完全花得起。母女開了房,安置好,洗漱完躺在床上,心裡又踏實又紛亂。踏實是做了自己主而且有能力做主,紛亂是最近幾個月發生的大事太多,前十幾二十年都沒有這麼密集的沖擊,雖然也都快速地適應過來了,但心裡的節奏一時跟不上。就像災後重建,房已建好,那震顫的體感仍在,不時令人暈眩。

雪華心疼得直唸叨:“一晚上七百,我住那小房一個月才八百。”

林越道:“媽,等你一出門就能坐上地鐵,就明白它為什麼值這個價了。”

雪華嘆,是啊,北京,房子,寸土寸金。順著這個思路,她想到了林越為什麼分手,許子軒不就是因為父母在寸土寸金的地方有幾套房,才活得那樣自在嗎?當家政幾個月,她去過好多北京人家,越來越清晰地意識到,正是有房和沒房,把在京的人,區分開來。房價再狂跌,也是如此。原因很簡單,是個人就得有個房住。

林越沒提分手的原因,雪華也不問。沒什麼可問的,必是房子産權沒談攏,她早就做了這種心理準備了。她為自己從前對林越的瘋狂催婚而暗自抱歉。

林越和認識的中介打了招呼,說要租房。現在房不好出租,房多客少,中介很殷勤,推送了無數房源。林越和雪華挑了幾個,要媽媽明天就去看房,只要不上工,都可以去看,挑到滿意為止。

林越慶幸自己當機立斷,做了這個決定。酒店很舒服,走路五分鐘就到了公司,她雖然睡得不好,卻還是可以起床洗個熱水澡,化了淡妝,收拾停當,和媽媽吃了豐盛的早餐,悠然地來到公司。為此,無人能看出她昨天被未婚夫變相攆走,帶著行李在街頭流浪的那些心碎。有錢真好。

早晨九點,寧卓準時出現在會議室,佈置了任務,要求産品部立刻著手尋找品質與成本均適宜的紙包裝,而且不止材質創新,在外觀設計和使用體驗上都要創新。王闖下的命令,他向來百分之五百地用力著。

林越領了任務而去。都散會了,寧卓卻又發微信叫林越去他辦公室。他總是這樣,經常表現出對她的格外器重,要特地在秘室裡,說一些知己話,有什麼話不能在眾人散去之後在會議室說呢?以至於讓她總是對他想入非非。林越心裡恨得很,卻做出平靜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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