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篇七：玉魂·師徒對峙 (第2/2頁)

殷漠微微頷首，笑著反問，“泠兒，什麼是善？”

這下輪到姜泠愣住了——她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在她看來，做好事就是善，可什麼樣的事算得上“好”，她卻答不出一個標準，“對大多數人來說是有利的事，就是善。”

“那大多數人的利益一定就是好的，有道德的嗎？你救下韓琮是一種善，那六溪的女孩子們殺人是不是善？刑臺判官懲罰她們是不是善？”

“殺人自然是惡。”姜泠不假思索。

“那逼迫她們作惡的人呢？”殷漠冷笑著，言語裡全是譏諷，“以惡制惡，難道不是一種善行？”

“從古至今，多少人討論‘善’的定義都沒討論出個結果，卻又要人們遵守虛無縹緲的規則來‘行善’，你不覺得荒唐嗎？骨醫世世代代行善，到頭來又有幾個人弄清楚了自己為的是什麼？”

“歪理邪說。”淩岓慢條斯理地坐在六臂佛掌心晃腿，他在底下聽了很久，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此人擅長詭辯，他家姜泠心軟少言，哪能說得過這人。

“作為社會性動物，整個人類群體內部自有一套維系生存的規則。規則越穩固，多數人的生存就越能得到保障。有了生存才能談其他，所以這種內在的規則就是人類一切福祉的根基，破壞規則的行為可以被歸類於惡。迫害是一種惡，殺戮也是一種惡，何必比爛？只有二極體才會覺得非黑即白，非要在兩種惡之中選出一種善。”

“人推崇‘真善美’，本質上是在固有規則的執行基礎上對其進行加固。事實證明對這些品質的追求能夠使多數人受惠，而與之相對的行為則使多數人受害，久而久之，‘善’自然成為人心所向。即便善的標準沒有言明，也不影響人人心裡都有桿秤，分得清是非曲直。”

“以惡制惡，本質上都是在破壞規則，惡因再怎麼結，都難結善果。”

殷漠早知道自己走後，姜泠身邊多了些能言善辯之輩，現下被反駁，他既不急，也不惱，只輕輕揮了揮手，底下就有不計其數的亡魂出現。

“世人作惡太多，區區陰司也難免會有疏漏。龍眼窺探世事，人鬼對簿公堂，為的就是彌補這種疏漏。來這裡的，要麼生前有怨未平，要麼生前作惡多端。我吸取他們的惡念來制止人間新的惡念生出，這不是錯，頂多算廢物利用。”

“這尊佛，一條胳膊代表一種惡。貪婪、妒忌、暴戾、冷漠、無節制、浪費，它們被我這六臂佛帶走，實際上是在贖罪啊！”

“或許你說的對，‘善’是對內在規則的維系。那麼我做錯了嗎？我不也是在維系規則嗎？只有世間的惡念都被清除掉，規則才是最穩固的，我們生活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我們這些人才不用世世代代背負這樣慘的命運。”

“泠兒，當初你太小，許多事情我不忍心告訴你。可現在，你自己不是也已經知道你家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嗎？那個人，那個為了一點錢財而害你家破人亡的人也在這裡，他犯下這種罪行，難道不該讓他受盡折磨生生世世不得輪回嗎？”

“六臂佛睜眼，冥珠就能吸收盡這世間所有的怨氣。屆時布喀達坂峰的碎玉現世，人間將再也沒有惡念。什麼戰爭、殺戮都將不複存在，那才是真正的海清河晏！”

算一算時間，現在離老鄭送檔案來的日子也不算太遠，檔案裡的那些照片和文字，姜泠記憶猶新。悲劇的當事人無法輕易原諒悲劇的製造者，她稍稍一愣神，長鞭奪來的冥珠便又重新回到了殷漠手裡。

石佛睜眼，亡魂散盡。遮天蔽日的黑氣被石佛吞噬幹淨後，整座佛連同它的蓮花寶座都燃起了烏黑的火。火焰愈燒愈烈，冥珠被殷漠投進去，在烈火中迸出極其妖豔的光。

至此，剩下的兩人再難靠近火焰和冥珠，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冥珠淬火而生，變成一顆真正的惡珠。

“師父！”姜泠攔住殷漠的去路，目光堅定，“楊叔叔精神病院裡的病人大多都是您介紹來的，防空洞池底的骨殖就是您剝離活人魂魄的證據。您說以惡制惡是為善，可事實上同樣釀成了不可估量的惡果。及時止損總好過一錯再錯，不是嗎？”

殷漠的神色只松動了一瞬，繼而笑著回答她，“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堅信我將締造出一個最完美的世界，誰都攔不了我。泠兒，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我教的，所以你也一樣攔不住我。”

“好。”

姜泠平靜地接受結局，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出手。奈何殷漠太瞭解她了，即便過了三年，他也依然熟悉她的一招一式。

巨樹撐著龍眼的天地，但這裡已經靈氣全無。所有的魂魄都被煉進了冥珠之中，隨殷漠一同奔赴布喀達坂峰。

“別擔心，總有辦法制止他的。”離開六溪之後，洪鐘這樣勸慰兩人，可當他對上姜泠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時，心裡還是有些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