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賜婚 (第1/3頁)
“胡言亂語?!呵呵……,朕看你清醒得很。”
夜風夾著涼意,丹桂十里飄香,撞開了黑沉沉的天幕,也驅散了夏日殘留的最後一絲暑熱。
風,無聲無息,侵襲在一代君王的身上,吹拂起了那件暗灰薄氅的衣角,一時衣袂乘風。蕭長耀笑了,笑容溫醇和煦,儘管……青年帝王冰冷的臉頰上,含著淡淡的笑意,卻並未展露半分欣慰,反而漾起了一縷寒色;大周天子的神情凝肅,年少時代的嬉笑怒罵,早已日漸消磨于波譎雲詭的周旋之中,彷彿是上京皇城紅牆巍巍,碧瓦巍峨,被風霜侵蝕太久,隱隱有了蒼黃而沉重的氣息。
然而,歲月的浸潤,為上為君,執子佈局的帝王生涯,雖磨去了昔日皇太子殿下的神采,卻又賦予了這位深不可測的皇帝陛下另一種沉靜寧和的氣度,不怒自威的神色下,遊若玉璧般光潤的幽然,風姿迢迢,玉樹琳琅,連聲音都如同一泓湖水,波瀾無驚,竟似沉寂了千年。
又有一陣涼風襲來,恰巧撲擊在了蕭長陵那張無喜無怒的面容之上,颼颼的風聲,將他的滿頭烏髮吹得在空中翩飛翻卷。月光傾瀉而下,蕭長陵冷然端坐,雙手微扶桌案,凝視著呈於面前的各色酒饌,迎風不語,一襲白衣獵獵作響,身形傲岸如山,更加顯現出這位靖北之王不畏風寒的凜然之氣:
濃密的黑髮,在風中輕輕飛舞,毫無瑕疵的臉龐,俊美絕倫,一雙幽邃深沉的眼眸,如月下一池瀲灩的水,清冷而又沉凝,額間兩道英挺的劍眉,高高吊起,再配上蕭長陵眼中攝魂的目光,這樣的風姿,這樣的儀態,愈發襯托出這位不世出的梟雄身上所凝聚的高貴、張揚、傲然之氣,更顯幾許凌厲。
“這話倒也沒錯。”
忽而,蕭長陵舉觴,一雙靜而沉肅的眼瞳,未見有絲毫波動,,而是緩緩側過他那張清俊的容顏,唇角微微揚起,與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哥哥一樣……露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不,是冷笑。
“臣是靖北之主,臣統率三州,執掌大軍,若不時刻保持一顆清醒的大腦,又怎能守住這血染的天下。”
說罷,蕭長陵便驕傲地揚起眼簾,整個人的神色澹澹,坦然地迎視著大周天子那寒冷的雙眸,雙眸亮如晨星,展顏而笑;銳利的眼神,詭秘的微笑,同時浮現於蕭長陵臉上,面色也慢慢沉了下來,彷彿是赤裸裸的示威,又彷彿是公開的挑釁,他似乎是在用這樣的方式,警告面前那位被他視若至親至仇的男子:即便你是皇帝,那又怎樣?這片疆土是我打下來的,你們來到我的地盤上,就必須要按我的規矩辦事,你最好不要給我耍花樣,否則……孤麾下的鐵騎,可不是吃素的。反正我蕭長陵這輩子殺的人連我自個兒都記不清了,不在乎劍下再多上幾條人命。
聽到靖北之王寒冽如冰的言辭,蕭長耀眉峰微蹙,面上卻未露端倪,整個人不動聲色,只是輕輕“哦”了一聲,瞬間便轉移了話題。
“哦,你遞給樞密院的摺子,朕已經看過了。大戰因你而起,因你而終,朕不想當眾誇讚你什麼,反正你也不在乎,來,陪朕喝上一杯。”
說罷,侍從忙奉上金盃美酒,大周天子斂去笑意,舉杯迎向一身白衣的蕭長陵,雙目平靜地注視著他。
兄弟二人一飲而盡。
“其實……臣應該要謝謝陛下。”蕭長陵放下羽觴,凝眸看著高踞御座的天子,容色冷峻,意態漠然。
寒意驟起。
初時,突如其來的寒意,本是從背脊的底端慢慢升起,一開始……那似乎只是一種心理上的感覺,但迅忽之間,它突然物化了,變成了一根寒刺,一柄寒鋒,噴吐著死亡的黑暗煞氣,直磣入肌膚,使得面容澄澈如水,看似無動於衷的蕭長耀周身寒毛直堅,幾欲忘記了呼吸。
“謝朕?!謝朕什麼?!”
皇帝眼中的蕭長陵,一襲白衣勝雪,風神秀徹,器宇軒昂,明亮的眼睛,如同結冰的湖面般又靜又冷,依然閃動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威懾光芒,看起來越發倨傲,亦越發桀驁,洋溢著空前的自信,似乎當年上京城中意氣風發的白衣將軍,今日再度橫槊策馬出現在世人面前;不多時,一抹混雜著冷酷、戲謔、熾烈、森寒的笑容,此刻又悄然浮現在蕭長陵的唇邊,他鎖住了皇帝兄長的視線,冷冷開口。
“若不是陛下允了臣弟的奏章,孤不會在這盛京俯瞰天下。”
最後四個字,俯瞰天下,蕭長陵的聲音,變得極輕極沉,一字一字地噴射出來,仿若千軍萬馬撼天動地,重重地壓覆在一代帝王的身上;蕭長耀從未想過,自己眼中這個只會打仗的弟弟,有朝一日,會像當年父皇壓制他們這些皇子一樣,壓迫自己,但他不能向其低頭,一旦低頭,他就再無君威可言。
曹清熙側首凝望著陛下,她驚愕地發現,蕭長耀面上沒有半分笑容,而在他的臉上……像是凝著一層冰霜,目光如箭,直射蕭長陵。
“你這是謝恩哪……還是在向朕炫耀啊。”
“謝恩,自然是謝恩。”
這一刻,夜色覆蓋下的蕭長陵,不禁昂首揚眉,容顏之上突現煞氣,黑幽幽的瞳孔烏亮,宛如西海寶石,穩穩地凝在皇帝的臉上。
“有大周江山為證,臣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陛下應該都看在眼裡。我知道……到目前為止,不光是那些高居廟堂的三公宰輔,如今的滿朝公卿,清流儒臣,皆視我蕭長陵為國賊,視我靖北軍為大亂之因,別看他們表面不說,天曉得他們背地裡怎麼罵我呢?!說什麼靖北強藩,尾大不掉,久必為國家大患。當然了,我也承認,我蕭長陵不是什麼好人,想當初,諸國亂戰,世家門閥,戰之場上被我殺掉的人確實不少,所以世人都恨我,視我如魔,罵我是人屠。但是,臣弟想請陛下和袞袞諸公捫心自問,這些年來,我為大周征戰四方,為大周開疆拓土,當年,是我率領靖北的將士,替大周踏平了江南,翦滅了南朝,是我將大周的國界拓展至大漠以南,陰山以北,是我和我的靖北軍將柔然蠻子逐回草原,令他們十年未能跨入北境半寸;即便父皇當初把我攆到晉陽,陛下如今亦對我多加防範,可我依舊不願做那不忠不孝的叛臣逆子。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今天之所以能在這裡置酒設宴,就是因為我們這些人死了,傷了,殘了,廢了!如果沒有我們這些鐵打的漢子在前方浴血拼殺,你們……還能這樣心安理得地指責孤窮兵黷武嗎!”
一時間,四座俱寂。
蕭長陵陳述這一席話時,聲音雖然不大,但整個語調……卻透露著一股烈烈如火的鏗鏘之意,可面上卻仍是一片平靜無波,未見有半分異樣;周帝蕭長耀半垂的眉睫,頓時一顫,又慢慢抬了起來,微帶寒意的眼睛,閃出些許鋒利的亮光,定定地落在了蕭長陵的面頰上。
“你是說……朕防範你?!”大周天子拖得老長的調子,儼然聽不出喜怒,卻也沒有多少善意。
“難道不是嗎?!”
彼時,蕭長陵微微一笑,他笑得極恬淡,目光溫煦得如四月的陽光,傾瀉在蒼茫的原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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