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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逼宮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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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重,星光閃爍。黑甲騎兵的凜冽之勢,徹底吞噬了空中那一輪明月的清輝,更加顯得黯淡無光。

此刻,寬闊的臨湖臺上,殺機瀰漫,呈現死一般的沉寂,戰雲的陰霾,盡數籠罩在這個月明星燦的夜晚。

沉默,如一潭死水似的沉默。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人們感受到了一種無形中的壓抑,空氣裡滿是緊張。而在場的每一位王公貴胄,他們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望向了那位憑欄而立,面無表情的白衣藩王,似乎是在捫心自問:難道……眼前這位一身白衣,看似神色冷峻,實際已經潛伏十年,對皇位志在必得的秦王殿下,真的要在這個月圓之夜冒天下之大不韙,真的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行謀逆之舉嗎?難道……他就不怕遭萬世唾罵嗎?就不怕驚擾了先帝的在天之靈嗎?

偶有一陣涼風吹過,眾人驚異地發現,蕭長陵的臉色,此刻變得陰沉至極,尤其是他那雙幽邃如海的眼睛,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嗜血,瘋狂,還是殺戮。那種在朝堂之上從未見到的恐怖眼神,讓不少人的心中都“咯噔”了一下,感覺呼吸都快要停止了,莫非……這位被諸國群雄,北方蠻夷喚作“人屠”的靖北之王,竟是要在這樣的場合下大開殺戒,揮舞起手上的屠刀,殺出一條通往帝位的血路。

夜漸深漸濃。

謝婉心愕然地凝視著那一襲曾經令她魂牽夢縈的白衣身影,清麗的玉容,瞬即便有悒悒之色,好似輕描著水色桃花的白紗燈籠罩下透出橘紅的燭光,像是一抹水光,泠泠反射著淡淡的華暈;忽而,有淒涼之意漸漸從她的心底蔓然延長,謝婉心這一刻只覺得……眼前之人是那樣陌生,那樣疏遠,他還是自己認識的二郎嗎?還是自己當年認識的那個白衣皇子嗎?

於謝婉心而言,當年的二郎,俠骨柔情,風度翩翩,他對自己的情意,讓她一輩子都埋藏於心底,珍之重之,不曾或忘。這麼些年,每當她困守深宮落寞無助的時候,每每想起他當年燦然的笑容,便會一掃陰霾;每每想起他溫暖的眼神,便會忘卻煩憂。

可是,如今的他,眼中徒留血色,全無半分少年公子的清俊,只有身為梟雄的冷血絕情;在她看來,自己眼前的這個二郎,與她所熟知的那個二郎完全判若兩人,她眼前的二郎,心如磐石,意志如鐵,情懷如冰,雖然地位顯赫,名震天下,卻讓她心生敬畏,不敢親近。也許,她預料到這一天終會到來,但沒有料到會這麼快,他竟然真的會為了自己鋌而走險,而且是當著自己的面陳兵逼宮?

從未見過此等場面的蕭長徹,怔怔地看著立於高臺之上的二哥,凝望著二哥那高挺的身姿,心思悄然湧動,這樣殺人的眼神,他兒時只從父皇眼中看到過,現在二哥的眼神,簡直和父皇一模一樣,難道……驀然間,儒雅的燕王,想到了這樣一種可能,而靖北之王那嗜血的眼神僅僅出現了一瞬,隨即就像變臉一樣,蕭長陵的目光,迅速恢復到了古井無波的狀態,這讓不少人有些恍惚,難道自己方才眼花了,還是說……剛才的那一幕都是幻覺?

忽然,“哐啷啷”幾聲巨響,宗室諸王們個個被嚇得心驚肉跳。抬頭一看,只見,臨湖臺偏殿的殿門,被一重一重被全部開啟,內殿之中,一字站著兩排黑衣劍士,他們一個個身穿黑衣,臉上罩著黑鐵面甲,手中擎著雪亮的長劍,雙眼騰起熊熊燃燒的野火,穿透過面甲的遮掩,似欲焚盡這方偌大的高臺……

這群看似平常的黑衣劍士,正是與“狼嘯衛”齊名,隸屬於秦王蕭長陵麾下的扈從親衛之一,靖北之王倚為利刃的第一暗衛——“鐵鷹劍士”!

鐵鷹劍士原為蕭長陵的親兵,扈從王駕本在情理之中。但此時此刻,這些身穿黑衣,手持利劍,耀武揚威的護兵,已經全副武裝,將臨湖臺團團包圍,他們名為護衛,實際則是在蕭長陵的授意下,公開向那位高踞龍座的帝王示威,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不要惹靖北軍,靖北軍不是好惹的,惹火了也是不好辦的。

霎時間,一股冰冷的氣息,準確地說,是一股冰冷的殺氣,片刻便瀰漫在了臨湖臺的上空,與先前中秋夜宴上的溫馨與愜意形成了極不相稱的對照。

時下,闊大的臨湖高臺,形勢異常嚴峻。

首先,是西側的廊閣與宮簷頂端,密密麻麻的靖北長弓手,引弓控弦,持弓凝立,黑沉沉的箭鏃,冷冷地瞄準著月色下那一個個高貴的身影,將那些人盡數囊括於弓箭的鋒線之下,封鎖得密不透風;其次,是不遠處的宮門方向,由大將胡錕統率的黑騎縱隊,踞馬挺槍,腰懸“靖北刀”,正在猶如一線墨潮的攻勢,一層接著一層,一浪高過一浪,向著大周天子所在的方位逼近;最後,便是佔據偏殿的鐵鷹劍士,這是距離蕭長陵最近的一支部隊,亦是握在他手中最鋒利的一柄劍。

三支部隊,黑騎,弓手,劍士,如同三支尖銳的長矛,露出各自最為鋒利的槍刃,分別從三個不同的方位刺來,刺向了那片空曠的開闊地帶,僅在一眨眼的時間,便裡三層外三層地將佈滿酒筵的臨湖臺包圍得如鐵桶一般。

噗!

黑騎大軍高舉火把。

一時間,臨湖臺下明火盡燃,亮如白晝;炫麗的火光,將每個人臉上陰暗的神色都照耀得一覽無遺。

“上!”

隨著一聲低沉的號令,全副武裝的鐵鷹劍士,倏然便如潮水湧出偏殿,層層疊疊環簇於蕭長陵的身畔。

火把照亮了蕭長陵俊美的容顏,劍眉斜飛入鬢,鼻樑高挺,那雙墨玉般的清亮眼眸,恍如幽魅一般蠱惑人心,令人捉摸不透;涼颼颼的風,吹捲起他那象徵性的一襲白衣,頓時衣袂乘風,越發頻添了幾分冰冷的氣度。

靖北之王目光森寒。

蕭長陵彷彿已經看到,帝都上京的大門,已經緩緩向他敞開,而太極殿上那張代表無上皇權的至尊之位,似乎也已經呈現在他的面前,正緩緩向他招手;這一刻,這位叱吒風雲的梟雄,不禁雄心萬丈,心底沉睡許久的野望,終於復又甦醒過來,他開始盤算著迅速出兵永平、玉壁關,徹底毀掉蕭長耀付諸心血的京畿屏障,接下來,他的靖北大軍,即可揮師南下,進軍中原,自己便能名正言順地入主太極殿,收回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皇權,帝位,江山,社稷,包括婉兒……

臨湖臺下,黑騎如潮水襲來,長槍似林,也不知何時,才井然有序地肅穆止步,結陣以待。

只見,一身黑甲的胡錕,將長矛拋給親兵,極其嫻熟地翻身下馬,左手挎著腰下的“靖北刀”,昂首邁步上了高臺,而他的衛隊則早已手執槍戈……將一眾太監宮女隔到一旁,巨大的宮門在他身後隆隆地閉上,殺胡大將留下黑騎列陣,自己卻只帶了一名副將登臺。

“大王。”

“怎麼樣了?!”蕭長陵聲音冰冷地問道。

“你給大王說。”胡錕回首,斜睨向站立在身後與自己同樣黑甲裝束,刃上帶血的副將薛崇英。

薛崇英提著染血的靖北刀,前移一步站定,與胡錕將軍一樣拱手行禮,簡明扼要地稟告說道。

“啟稟大王,門外二十七人,餘處二百四十六人,已全部處置……無一人漏網。”

“很好。”蕭長陵勾唇冷然發笑。

彈指間,整整二百七十三人,便淪為了靖北大軍的刀下鬼。此事千鈞一髮,發生得太過迅疾,所有人還都尚未反應過來,他們料到了蕭長陵今夜會有所行動,甚至料到了他會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卻沒有料到他竟如此膽大妄為,心狠手辣,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擅殺天子親隨。

謝婉心不可置信地望著蕭長陵,此刻……她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名少女在看一個魔鬼的眼神一樣,眼中盡是失望。她始終不願意相信,有朝一日,當年那個深情款款的溫柔皇子,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讓他蛻變得這般冷酷無情,這般濫殺無辜?所以,她很傷心。

“二百七十三人……無一漏網。”蕭長徹心中尚無知覺,四肢卻早痠麻無力,不能移動,半晌方喃喃如自語道。

最終,還是這位燕王殿下率先反應過來,因為……他嗅到了一股刺鼻的氣味,蕭長徹瞬間察覺,這並非單純的土腥,也並非摻雜入腥香的混合,他趨前數步,離開座席,快步推開內宮門,再趨前數步,推開外宮門:

門外名為守夜侍奉,實為護衛聖駕的二十七名皇城司暗探,皆已倒於血泊之中。那些失去了血色的他尚未熟識的面孔,白如紙,白如雪,而血尚滴淌尚溫熱,粘稠殷暗如初研墨,蒸騰著銅鏽一樣的腥,觸目驚心的紅。

滿目雪白,滿目血紅。

也許是平生從未見過這麼多血,蕭長徹的面色,陡然煞白,連嘴唇都幹皸得毫無顏色,額上冷汗涔涔直下,只覺頭暈目眩,方才飲下的兩杯酒也開始適時發作,腸胃中翻江倒海只欲嘔吐,他扶著門框漸漸彎下了腰。

良久,蕭長徹嘔吐完畢,這才疾步回來,扭曲地凝望著那位被他自幼視若榜樣,打心底尊敬的兄長,此刻滿臉驚懼,失聲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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