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兩難 (第2/3頁)
終於,寒若秋水的長劍,雖依舊握於蕭長陵手中,但卻仿若挾在山石之間,停在距離謝婉心身前方寸之餘,再未前進,動彈不得。
這一刻,連綿的挫敗感,充盈於蕭長陵的一雙烏瞳之中。出劍伊始,他揮的瀟灑,刺的隨心如意,凌厲卻又自然,可當他撤劍的時候……卻是更加快速,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驚心動魄!
儘管,蕭長陵卸去了劍意,但卻並未放下執劍的手臂,依舊平穩地握著那柄古意盎然的長劍;隔著謝婉心窈窕嫵媚的身姿,明亮的劍刃,幽然綻放著攝魂的光芒,冷冰冰地指向了蕭長耀俊朗的身影。
收劍,並未棄劍,這就證明……蕭長陵並沒有完全放棄,他還是可以第二次執劍發起攻勢。
臨湖臺上的燈火,忽然一暗一明,照映得蕭長陵滿是寒意的臉龐,陰晴不定。他的目光沉肅,靜靜地凝望著那個擋在自己劍前的女子,那個他為之付出半生痴情,明知愛而不得,但依然傾盡全力為她而戰的女子,——是她!他的婉兒,她真美,一襲水青色的翩然襦裙,讓她盡顯高雅端莊,束腰的淡青色衣帶之上,墜了一枚天青兒玉玦,於腰前繫結,下垂至膝,凸顯了她婀娜多姿的身材,眉宇間依然溫婉如斯,卻再也沒了當年少女時的稚氣與嬌嫩,相反倒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韻味。
“婉……”熟悉的呼喚剛破口而出,他的神情轉瞬大變,劍尖往前一推,然後沉著聲音冷冷質問道。
“你在做什麼!”
謝婉心淚眼婆娑地抬起眼簾,嫻靜地注視著眼前這個她此生最愛,也是唯一令她心儀的男子。
是他,真的是他,儘管瘦了許多,但依舊風度閒雅,鴻軒鳳翥,英挺的眉眼,比之過去……愈發犀利冷傲,五官輪廓看起來更加清朗剛硬,似乎,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白衣皇子,儼然又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可是轉念之後,謝婉心憶起了兩人之間已如鴻雁塵泥,今非昔比,不由肝膽俱裂,傷痛不已,但還是迅速地調整儀態,因為……她現在的身份,不再是謝家的姑娘,也不再是當初與蕭長陵你儂我儂的青春少女,而是大周的貴妃,是皇帝的女人,她有她的責任,她已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由著性子來。
“你在幹什麼?!”謝婉心恢復了以往的清冷之色,這一次……她沒有將這副神情投向她一向厭惡的皇帝,而是投向了那個她深愛的男人。
望著婉兒冷若冰霜的容顏,聽著婉兒清冷如冰的言語,蕭長陵的胸口,彷彿被利刃扎入,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這麼些年,她從未這樣對待過自己,今天倒是頭一遭,他從前一直以為,自己在婉兒心中的分量,就如同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一樣,但今天看來……是自己簡單了。
因此,驚愕之餘,蕭長陵的心中,更多的便是莫名的心傷,就像有人在慢慢撕開他隱在心底最深處的傷疤,頓時鮮血淋漓,令他痛不欲生。
不過很快,蕭長陵就驕傲地揚起劍眉,憑藉其二十年來修煉而成的堅韌心性,強行剋制下了滿心的傷痛,故意用一種冷漠疏離的目光,直直射入謝婉心的眸中,異常冷漠決絕地說道。
“我幹什麼?!婉兒……我在做什麼,難道你不清楚嗎?!”
寥寥數語,竟讓謝婉心感到了畏縮,她張嘴欲言,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有忍不住的淚水宣洩著她此刻的心情。看到她來不及掩藏的淚水,沿著清秀的玉容滑落時,蕭長陵心如刀絞,一時忘了分寸,但還是低沉開口道。
“婉兒,你讓開,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沒有想到,謝婉心好像沒有聽見似的,根本沒有讓開的意思,也沒有回應他,而是目光飄渺地注視著他的雙眼,彷彿墜入了茫然的思緒;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看了他一眼,蒼白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暈,柔聲說道。
“二郎,把你的劍收回去。”
一時間,天地為之沉寂。
……
只是短促的一瞬,蕭長陵的視線,忽地轉到謝婉心美麗的臉頰上,那一色茫然消失,銳利的目光夾雜著震驚、憤怒、失望、嫉妒……那眼神讓謝婉心有種想逃開,又無處躲藏的感覺,可僅僅一瞬間,那眼神改變了,所有的銳利鋒芒,盡皆消失不見,眸光變得平靜,靜得如同再也不會掀起波瀾的死水。
蕭長陵怒極反笑。
“收手?!婉兒,你可知道,為了今日,我籌謀了整整十年,現在……你卻讓我收手?!”
“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極盡瘋癲之態,委屈夾雜著憤怒自心底噴發欲出,最終匯聚成了這綿長的大笑。
此時此刻,蕭長陵的身上……只覺有一股如冰河之中的寒氣似銳箭般直刺而來,彷彿快要湮沒了他全身的血氣;謝婉心望著處於癲狂狀態的他,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曾經的謝婉心,是陳郡謝氏驕傲的謝四小姐,是享譽帝都的嬌豔之花,秀外慧中,冰清玉潔,如今居然要靠這種方式……安撫住那個男人蠢蠢而動的殺心。
謝婉心柳眉深鎖。
“這裡是盛京,不是江湖,你這一劍下去將會鑄成大錯!你難道忍心看著天下的萬民因為你的偏執而無辜喪命嗎?!你難道要看到天下大亂嗎?!”
天下大亂?這怎麼跟母后當初的話一模一樣,蕭長陵不屑地想著,他們每個人……都企圖用這四個字禁錮自己,自己被這四個字足足禁錮了十年。所以今日,他不能動搖,哪怕血流成河,他也要裹挾著殺意孤獨地走下去。
臨湖臺上一片寂靜,清漫的月光,從盛京夜幕蒼穹破開的縫隙中傾瀉下來,照耀在蕭長陵挺拔的身體上;他的面色平靜,唇角忽然泛起了一絲冷笑,緩緩向前踏出一步,依舊平穩地舉著他的劍,未有一絲動搖,他也不能動搖。
“天下大亂?!大亂方能大治,再說……我蕭長陵哪次出征,不是伏屍百萬,流血千里,你以為我真的會在乎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謝婉心明白了,看來……蕭長陵今天心意已決,執意要用這種血腥的方式,甚至不惜揹負千秋的罵名,揹負弒君國賊的誅伐,也要登上皇位;這一刻,她的心頭被絕望覆蓋。
“你幾時變得如此殘忍?”
聽到“殘忍”二字,蕭長陵眼角浮漾而起的殺意,愈來愈濃烈,他望著自己心愛女人的目光,平靜而冷漠,決絕而堅毅,許久才淡淡說道。
“殘忍?恐怕是我太仁慈,才造成了大周如今萬分危急的局面,剛才已經死了二百七十三人,加上他……總共才死二百七十四個人,死這麼點兒人,就完成了皇權迴歸,這是何等的慈悲,何等的功德!婉兒,你怎麼能說我殘忍呢!”
站在幽靜而空曠的臨湖臺上,蕭長陵執劍而立,沉默許久,他的頭髮今天被梳理得極為整齊,用一條潔白色的絲帶隨意地系在腦後,雖未披甲,雖未策馬,卻依然顯得格外瀟灑不羈。
蕭長陵涼薄的言語,徹底擊垮了謝婉心最後僅留的幻想,她木然看著一身白衣的蕭長陵,堅定地說道。
“看來……無論我今天說什麼,你都執意要這麼做,好,我攔不住你。既然如此,那你就從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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