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4章 馬德才
內心暗自竊喜的陳陽,強忍著內心的激動,故作鎮定地轉過身來,果不其然果然如他猜測,老闆將那件一隻雙耳瓶被小心翼翼地從堆積如山的雜物中取了出來,遞到了陳陽眼前。
瓶型纖巧精緻,自撇口至圈足足徑漸收,形成視覺上的修的流暢感。頸部線條柔和,薄如蟬翼,與瓶身豐盈的垂腹形成鮮明對比,更顯其玲瓏秀致。頸部兩側,卷草形雙耳俏立,蜿蜒的葉脈線條與瓶身的如意紋飾交相輝映,垂肩處的如意紋以細筆勾勒,層次分明,宛若游龍戲鳳,靈動異常。
瓶身腹部繪就一幅花石錦雞圖,主題突出卻不顯擁擠。錦雞姿態雍容,五彩斑斕的羽毛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它單足而立,另一足輕蜷,巧妙地平衡於險峻的枝幹之上。枝幹蒼勁有力,紋理清晰可見,與錦雞的靈動形成動靜相宜的和諧美感。
錦雞身旁,幾朵粉紅色的花朵迎風搖曳,花瓣輕薄如絹,暈染自然,彷彿散發著淡淡幽香。花朵周圍點綴著幾塊玲瓏剔透的洞石,石的肌理與錦雞的羽毛、花卉的柔美形成鮮明對比,更添畫境的立體感。
畫面另一側留白處,則以墨彩題詩“新枝含淺綠,曉萼散輕紅”,筆力道勁,與畫面意境絲絲入扣。這兩句詩既點名了畫中花卉的盎然生機,又與錦雞的絢麗色彩相映成趣,妙趣橫生。
詩前引首鈐朱文“佳麗”印,色澤沉穩,與題詩意境相得益彰;句末鈐白文“翠輔”印,大小適中,平衡畫面整體佈局。
瓶底圈足內,以藍料描繪雙方欄,正中工整書寫“乾隆年制”四字款識,色彩沉穩,彰顯皇家氣派。
細觀整幅畫面,佈局精妙絕倫,元素雖多卻雜而不亂,淡雅細膩的畫風中不失富麗堂皇之氣。山石、花卉、錦雞與題詩相互交融,色彩層層疊染,明豔而不失明快,可謂妙筆生花,富麗多姿。
陳陽指尖傳來一陣溫潤觸感,這件雙耳瓶竟比他預期的還要沉幾分,瓶身線條流暢,從撇口到圈足一氣呵成,宛如渾然天成的藝術品。
他眯起眼,指尖順著瓶身緩緩摩挲,胎質細膩得彷彿能捏出糯米的香氣,薄胎在陽光下隱隱透出半透明的光澤,胎體均勻得令人驚歎,底部露出的胎土泛著暗黃,細密的旋坯紋像極了某種古老生物的骨骼紋路,細膩得讓手指都忍不住微微顫動。
視線轉向釉面,白中泛青的釉色在陽光下流轉,細看之下,釉面上細小的橘皮紋如漣漪般擴散開來,昭示著歲月沉澱的痕跡。這並非刻意做舊,而是真真切切的老化痕跡,每一道紋路都像在訴說著一段沉睡的歷史。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瓶身上的花石錦雞圖,腦海中浮現出宮廷畫師們小心翼翼地描繪每一筆的場景。錦雞的羽毛用的是“堆彩”工藝,色彩層層疊加,在光線變化下流光溢彩,立體的觸感幾乎要從瓶上躍出。那錦雞的翎羽,一根根獨立成形,分明是用最考驗耐心的撕毛筆法繪製而成,這種技法早已絕跡,如今重見天日,竟讓他有種時空錯亂的恍惚感。
山石部分則以一種獨特的皴法勾勒,那是宮廷畫師獨創的錦石皴,看似隨意實則精妙絕倫,石的質感和層次表現得淋漓盡致。
葉片正反面色彩過渡自然,連葉脈的走向都清晰可見,彷彿能感受到風的拂過。他甚至能想象到牡丹花蕊處那一點金光,在陽光下閃爍著細小的光斑——那可是真正的金粉,而非普通的顏料可比。
“乾隆年制”四字藍料彩款識靜靜地躺在瓶底,這筆觸沉穩有力,與整器風格完美契合。
陳陽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腦海中浮現出&nbp;2005&nbp;年港城蘇比拍賣會上,這件清乾隆御製琺琅彩題詩花石錦雞圖雙耳瓶以&nbp;12&nbp;億天價成交的畫面,最終被港城古董商翟建民收入囊中——這物件,確實是個稀世珍寶。
“這瓶子看著還算那麼回事兒,”陳陽指尖在瓶底輕輕摩挲,感受著那細密旋坯紋帶來的觸感,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精光,面上卻只是微微頷首,狀似隨意地抬眼掃過老頭那張佈滿溝壑的臉,語氣裡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這瓶子多少錢?”
老頭聞言,渾濁的雙眼瞬間亮了幾分,咧開嘴,露出缺了幾顆牙齒的口腔,嘿嘿一笑,那笑聲裡透著股子精明勁兒。他顫巍巍地伸出五根手指,在空中比劃得格外用力,彷彿這數字帶著某種神秘力量“小哥,這可是乾隆當年賞玩的瓶子”
陳陽被他這副故弄玄虛的模樣逗樂了,嘴角抽動幾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老頭,每次談價都搬出乾隆,敢情他家祖上是專門給宮裡供瓷器的?不過這次,他倒是真懵對了——陳陽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瓶身遊移,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這樣,五千塊,不還價!”
陳陽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心想這老頭還真是有意思,不管開價多少,總要把"不還價"三個字掛在嘴邊,彷彿這是他的獨門秘訣似的。
他將那精美的瓶子在手中輕輕轉動一圈,故意露出為難的表情,“得了吧,您這瓶子要是乾隆爺賞玩的,我立馬給您跪下磕三個響頭!”
陳陽半真半假地揶揄道,面上卻裝出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五千塊?您可真敢開口啊!這玩意兒就算是民仿的,撐死了也就百八十塊的貨色。”
“這樣吧,五十塊錢,您要是覺得合適,我就當您撿個便宜,怎樣?”
老頭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眉毛都豎起來了,聲音拔高了三分“五十?你打發叫花子呢!小哥,你這話說的,什麼叫民仿?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乾隆年間物件!你看看這工藝,你看看這品相!最低一千,不能再低了!不還價!”
陳陽沒接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目光落在那雙緊緊抱著瓶子的手上,心裡暗道這老頭,還真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
見陳陽不說話,老頭以為自己鎮住了對方,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透著不容置疑“小哥,你好好想想,這可是乾隆年的瓶子,擱外邊,少於五位數你想都別想!一千塊,真不高!”
陳陽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樣,五百塊,不還價!”
他學著老頭的口氣說道,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怎麼樣?成交的話,這就給你點錢!”說著,陳陽笑呵呵拍拍自己的夾包。
老闆眯著眼,他目光落在陳陽手裡的雙耳瓶上,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這瓶子他擺弄了也有些年頭了,每次拿起來都忍不住對著光線仔細瞧,那腹部上精細的錦雞圖,還有那題詩,真是越看越喜歡。可惜啊,外頭的油汙遮了不少光彩,他用熱水泡過,拿軟布擦過,那油漬愣是頑固得像老牛皮,一點沒下去。
擺著吧,佔地方;扔了吧,不捨得;五百塊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好歹能騰出點地方來放其他貨。這麼想著,他手指停止了敲擊,嘴角微微一抽,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似的,緩緩點了點頭“五百就五百!一手錢一手貨!”
陳陽手指已經摸到了口袋裡的錢包,正準備掏錢。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尖利的笑聲,像指甲劃過黑板般刺耳。
“喲——”那聲音拖長了尾音,帶著幾分戲謔和嘲諷,“這不是老周麼?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又從鄉下收回什麼好東西了?拿出來給咱瞧瞧唄,別藏著掖著了!”
陳陽聽到聲音之後,心裡居然有一絲絲熟悉的感覺,本能的回頭望去。
只見一名身材肥碩、穿著的花襯衫緊繃繃裹在身上,那布料似乎隨時都會被撐爆,活像一隻鼓脹的皮球。襯衫領口歪歪扭扭,露出半個油膩膩的肩胛骨。最扎眼的是他脖子上掛著的三串佛珠,檀木、菩提子、還有不知名的金屬珠子混雜其間,隨著他搖晃的身軀叮噹作響,碰撞出令人煩躁的噪音。
陳陽的目光落在對方臉上那一刻,瞳孔驟然收縮。那張圓滾滾的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一笑起來眼角擠出的褶子能夾死蚊子,嘴唇上翹起的油光在陽光下反射出令人不適的光暈。
——馬德才,後世圈裡被大家都看不上的一名古董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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