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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瞞天 (第7/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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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那日,我與姐姐打架。我被關進柴房,我姐姐偷偷來給我送飯,發現我逃之夭夭。我爹作為一家之主的威嚴掃地,揚言要把我打得下不了床,要抓我去浸豬籠,要我生不如死。

我姐姐當下決定私自去出去找我,卻被一群不知從哪兒來的登徒子截走。待家丁尋到她時,她衣冠不整地躺在小巷裡,面上被衣裙半遮著,身上青紫一片,正昏迷不醒。尋到姐姐的家丁怕帶人回府會遭人非議,於是用麻袋裝下了姐姐,扛著進了相府的大門。我爹下令,將那日出去尋姐姐的家丁全數誅殺。

臨近入宮的緊要關頭,姐姐卻清白被毀,相府不能沒有人入宮,也不能告知皇上,他欽點的女子被人毀了清白,於是我爹與我娘想了一招偷梁換柱,讓我頂替姐姐入宮。府上人多口雜,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除了他倆的心腹,其他伺候我與我姐姐的人,全都在他倆的威逼利誘下自裁,付之一炬便作罷。

京中的百姓只知道相府走水,死了不少僕役,沒有人知道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血腥屠戮。

我房中的下人又新換了一批,這回是個機靈的女孩。我問她我姐姐如何了,她以幸災樂禍的口吻提及她,偷看我的臉色。我不喜歡她自作聰明的樣子,同過去愚鈍天真的我一模一樣。於是我指了指門,告訴她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是滾,不是走,不是爬,不是跳,是滾。

她滾了,我的心情依舊差到了極點,我好像已經分不清,我是依賴我姐姐更多,還是憎恨我姐姐更多。過去我同她吵架,回回都口不擇言,我也有過想她赴死的念頭,但這只是在賭氣,我不是真心想要她一死了之。如果她死了,那我一定會感到很孤獨、很絕望。

我是很想贏過我姐姐,但這並不代表,當這個機會擺在眼前的時候,我真的會不擇手段地取而代之。我很壞,我非常壞,我的心醜陋扭曲又自私,我說謊去拆散她和衛長風,這已是我能對她做到的,壞的極致了。而趁她遭遇不測踩著她往上爬,這實在太卑劣了。

我姐姐比我聰明得多,所以我很想親口問一問我姐姐,此局怎解,我該怎麼做。

直到出嫁前的最後幾日我都還未死心,不斷懇求我娘,讓我見我姐姐一面就好。

我說我天資愚鈍比不得她,所以要好好去和她學學,怎麼樣才能扮好她。否則到時東窗事發,皇上發現了我的才情鄙陋,一定不會輕饒江家的。我娘冷笑兩聲:「你還是不懂男人。做第一美人要冰雪聰明,做妻子還是要愚昧無知的好。」

她知道,我姐姐就是我和她之間最大的變數,每每她謀劃得恰到好處,我卻總因我姐姐的出現脫離掌控。當下我如此迫切地想要見我姐姐,一定是又想忤逆她,生出叛逃的心思來。

我娘關上了門,拍拍床榻要我坐在她身邊,握著我的雙手,同我一刻不停地說話:

「乖乖,娘知道你有異心。但府上這麼多人,都指著你一個人活。你若死了,沒有人頂替你姐姐,聖上發怒,我們也會遭殃,全府上下一條心,只管牢牢看著你,守著你。」

「乖乖,你從小就是這樣,有賊心沒賊膽,貪生怕死,心慈手軟,才叫那死丫頭壓你一頭。去了後宮,要多學點孃的手段,好好風光風光。」

「乖乖,當皇後多得意,再沒有女人能踩在你頭上。娘做小做了半輩子,吃盡苦頭。娘是為你好,你日後便明白孃的苦心了。」

……

她是懷胎十月,將我生下的人。

她知道我內心最深處的秘密,我最齷齪的心思,我最脆弱的軟肋。

她知道我會尋死但不敢死,她知道我不過是一個怕死怕痛喜歡哭的女兒,她知道我有太多的弱點可以拿捏,所以她才能字字句句殺人誅心,用語言戳著我的脊樑骨,要它支稜起來。

知女莫若母,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很普通的人,一個貪生怕死、心性不堅的人。

我娘溫柔地撫著我的頭,狀似談心,實則威脅。

我渾身發冷,好似墜入冰窟。

六十五

我要代姐入宮,所以我娘不會弄死我,非但如此,我娘還不敢再讓我身上留疤。

我大著膽子偷跑去見我姐姐,我娘回回都能擒住我,想出不留疤的法子來教訓我。她抓著我的頭發,將我的頭按進泔水裡又提出來,按進泔水裡又提出來;或是讓我喝很燙很燙的水,使我整個人痙攣起來,疼得在毯上不停翻滾。最後我娘說,別鬧,再鬧她也死。

我才知道,當年她從初入相府,再到當上正妻,真的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否則她如何能學會如此狠辣的手段,她用軟鞭來調教我,原來是手下留情了。

我閉上眼,就能聽到有人在我身前輕聲細語:「乖乖,到娘這裡來。」

我真的變乖了。痂掉了,留下了一個黑色的印記,像極了姐姐的痣。

與此同時,京中有了傳言。傳言說,相府的二小姐近來穢氣纏身,先是染了時疫,接著又在燒香祈福時不慎被香燙傷了眼角,留下了一個疤,至今還在府上休養身體,不見外人。

終於,我獲準出門,陪我爹四處拜謁貴人,身後有許多侍從,上茅廁也有女侍衛跟隨。

我梳妝時,輕輕觸碰那傷疤,指尖好似被火燎過,分外燙手。

六十六

天氣回暖,家家戶戶門前紅豔豔的春聯尚未撕下,京城中一片喜意。

白日我跟著我爹走親訪友,參加集會,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溢美之情。

深夜我獨自躺在榻上,掰著指頭數日子,想著還有三天,我就要入宮為妃了。

後宮有倀鬼,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畢竟相府內,也宿著一隻窮兇極惡的鬼。

春蟲在窗外悲鳴,一粒小石子砸在我的窗欞上,我起身推窗檢視,看見我姐姐靜靜地站在小院內,同我隔著窗,遙遙相望。她朝我抬抬下巴,那意思不言而喻,是在叫我過去。

我的心狂跳起來,輕手輕腳地拉開了門閂,終於同我姐姐碰了面,難掩激動地上前去抱住了她,然後訕訕地鬆手:「你沒有事了吧?」

「芝麻大點的事,難不成我要哭天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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