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絕處 (第3/7頁)
其實對一個人死心,也不過是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瞬間。
一個另尋新歡,一個把妹妹當作替身來愛,這兩個男人教會我,根本沒有亙古不變的愛。
世上並無永恆,凡夫俗子痴人說夢,錯把前人彼此蹉跎的漫長歲月,美化為一種永恆。
我想明白了,我當真想明白了。我從此不要再被這情愛拘著,我只要片刻的歡愉。
我看見銅鏡裡的自己,就連侍寢都擦著脂粉,只為有一個孩子,多可笑,多滑稽。
我轉向小桃:「本宮頭痛,去請林太醫。」
林琅一身青袍冒雨前來。現下夜深人靜,外頭飄著毛毛細雨,所以少了人氣。林琅側過頭卸下藥箱,落寞的燭火勾勒他陰柔的眉眼。那一瞬間的神態,真是像極我的一位故人。
這個大膽的想法宛若驚雷炸在我心間,我按下心中紛繁的思緒,只是叫他幫我號脈。
顧岑的愛虛無縹緲,我只能把希望都押在子嗣身上,有了孩子,我就不會過得太差。
林太醫為我寫方,這是多子方,一日三回,把血氣養起來,就算才小産,也能懷上。
方子很奇怪,是處子的癸水曬幹,研磨成粉,與草藥揉搓成丸,就香灰水服用。
我感受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怪物,像一隻茹毛飲血的倀鬼。
惡心,我甚至對服藥的自己産生了恐懼之情,但我必須用藥,我需要一個孩子。
「娘娘身子虛弱,又思慮過重,臣還是日日來看一遍診的好。」
「還會有孕嗎?」
「娘娘放寬心,這方子很養人,一定會有的。」
「唉,你下去領賞。」
「娘娘,早春寒涼,您身子還冒著寒氣,怎會好呢?」他沒有退下,而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什麼比娘娘自己重要,因置氣養壞了身子,那就得不償失。再不濟,您爬山騎馬上房揭瓦,就說沒了,他們再氣再恨也是死不了人的。何況娘娘不過雙十,莫嘆氣了。」
他這一番話十分大膽,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說了,只是我向來不討厭大膽,不討厭沒規矩,因為我姐姐是這樣,我也是這樣,瑾妃也是這樣,毫無遮攔比支支吾吾要更讓人心安。我追問道:「你說,該如何去這寒氣?」
他環顧四周,我心領神會,屏退了下人,他單膝跪下,道:「娘娘,您心緒不寧,筋絡堵塞不通,故要疏筋化瘀才好。人的腳上有許多穴道,每日多加按摩一二,您一定會有孕的。」
這是不合規矩的,不應該的,但是,我卻鬼使神差地把腳踩在他膝上,任由他那雙漂亮的手,替我剝下鞋襪。我很怕冷,所以殿內一直燒著炭,氤氳的熱氣變得更黏稠,也更曖昧了。我低頭看他跪在地上侍奉我的模樣,全心全意地、盡職盡責地、毫無保留地。要命的是,他像極了衛長風,那臉、那手、那姿態。
衛長風,你知道嗎?時至今日,我仍舊對你心存幻想,你我就像賭了一場長達五年的氣,當你甘拜下風的時候,我還是會心動。其實我不是想要殺了你,我只是發脾氣,我嫉妒別人,我恨別人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邊。
我是海上航行的一葉扁舟,顧岑的偏愛是我唯一避難的港灣,現在我失去了港灣,對你的喜歡就像巨浪,要把我這葉舟掀翻了。我與你相識太久,我已分不清那是執念還是愛情,只是哪怕一刻也好,我想要你向我低頭。
我挑起了男人的下巴,但不是用手。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孕了。
一百零八
近來,玉貴人已被提至妃位,正與顧岑打得火熱,我懷了身孕,為養身吃了不少補品,對愛細腰的皇上來說未免少了些窈窕的少女氣息。加之落水一事身子不爽,因而一直傳喚太醫,臥病在榻。顧岑不碰我,我再懷一胎的希望渺茫,好像看見了自己風雨飄搖的後半生。
然而,命運回應了我的請求,它給了我一個孩子,我懷孕了,不必害怕被旁人瞧不起了。
我確信這不是顧岑的孩子,而是一個錯誤。但若我放手一搏,我的前途許是一片坦途。
我要留下這個孩子,不是為顧岑,不是為一時興起用於排遣寂寞的林琅,我是為了自己。
我等不及了,再等顧岑給我一個孩子,要等到什麼時候,何況眼下,我正有一個現成的。
我自小便不是一個大膽的人,但情勢要我壯起膽子,去賭一賭。
我很害怕,在這搖擺的害怕之中,又有一點隱晦且不堪的滿足。
父母逼我就範,姐姐奪我人生,竹馬佳人在懷,皇上另覓新歡。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與我感同身受,永遠地陪伴在我身邊。
我想有自己的依靠,一個永遠不會背叛我,永遠溫暖我的存在。現在,就在我的身體裡。
懷孕讓我更加暴躁,當我注視著自己水腫的四肢、陌生的面龐以及被嘔出來的一攤攤黃水的時候,我時常感受到,自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病人。這個孩子,會是我唯一的解藥。
我就像快要溺死的人,在將要窒息的間隙,死死地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於是打定主意絕不放手。我病態地防備著一切可能危害這個孩子的事物,甘願被剝奪自己獨處和獨行的自由。
瑾妃的橘子樹又長了個頭。這是入宮的第五年秋,我懷胎八月,但在旁人眼裡已有十月。
我的肚子高高隆起卻沒有動靜,但後宮凡是有孕的女人,總會遇到這樣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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