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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凝聚不滅的光 (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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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武廣山脈起起伏伏,綿延數百裡。春夏之時,落葉松、香樟樹、丁香樹、白樺樹,花花草草,處處放著香。縱然是烏雲密佈的天氣,總能看到紅日拖著烏雲,就連吹過山谷的風都是人間仙樂。

八十年前,蘭石族人似人人唾棄的喪家之犬,在淮國鐵騎的驅趕下,背井離鄉,來到北部荒原。

老族長顫巍巍,舉起開裂的蘭石圖騰旗幟,領著族人,蜷縮在鄰國邊境亂石戈壁間。

鄰國子民目光充滿敵意,避他們如蛇鼠,長矛早已無情地對準他們這群流民。

多年來,月黑風高夜,總有人無聲消失。

有人被鐵鏈拖進礦坑,有人被烙鐵燙出牲口印記,押上販奴車,有人被強迫進了煙花之地,嬰兒成了鄰國人祭祀的牲口。

在遷徙途中,當族裡一個小孩被鄰國人以殘忍的方式分屍時,族人染血的指甲摳進黃沙。

大家朝著老天痛哭,聲嘶力竭地吶喊:“回故鄉吧,哪怕隱姓埋名,偷跑進去!”

他們跪爬過邊境線,迎來的是淮國士兵的無情虐殺。

那一年,五十二雙血腳印在城牆上拖出一道道可怖的血跡,守軍獰笑著舉著火把,扔向族人最後的包袱與屍體。

族人將希望寄託他們一家,湊足所有錢,再次幫助他與雙親,偷偷潛回淮國。

所有人跪著,祈求上天。希望將來尋得機會,重新拿回屬於族人自己的土地,蔭庇子孫後代,免得子孫跟他們一樣,像一隻只過街老鼠,一輩子受盡驅趕與流浪。

阿父把浸著汗臭的碎銀縫進他的衣襟,阿母低聲啜泣,叮囑他死也不能說出自己是蘭石人。

三百人的銅板在風吹雨打中叮當響,他們把希望全壓在他這個十歲少年的肩上,全族最後的希望。

回國途中,歷經艱難,他們遭受官兵的追捕。阿父咳出最後一口血,阿母推他向前跑去。他抱著爹孃的舊衣,穿越層層森嚴的哨卡。

他帶著父母的遺願,全族人的希望,繼續艱難前行,卻一次又一次落入火坑。後來他被賣入奴場,努力掙紮,爬出人間煉獄,一路上受盡追殺。

多年的輾轉,那些期望在他的骨縫裡結出冰稜,又冷又疼。

在人間爬滾太久,他怕了。

林慕遙說會幫助他,幫他回家,讓他帶著族人,光明正大地回到故土。他們這才籌謀多年,眼看著實現,轉眼又落空。

他對不起林慕遙,更不敢向林見山提起自己是人人喊打的蘭石族人,更怕族人想回故土的謀劃暴露於世。

蕭韞起身,抱起壽帶鳥,放進籠子裡,沉默片刻,緊繃著身子,澀然道:“所以,你現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也要對我趕盡殺絕嗎?”

他不是蕭家人,沒有清清白白的出身。他在賭,賭林見山會不會接受這樣狼狽的他,賭林見山是不是也像他的祖先那般,害他族人無家可歸。

林見山:“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會幫你?”

蕭韞鬆了口氣,苦笑道:“你會在先帝面前為我族人說好話嗎?你會為了我爭皇位嗎?不會,林慕遙會。那時,你只會阻撓我,從前我得了武廣鎮的差事,你千方百計攪黃,讓丞相得去,我恨透你了。後來你自己得了羽仙宮的差事,你只會羞辱我,我怎麼信你?”

“那次在武廣鎮,我想去山澗溪谷走走的勇氣都沒有,不敢提,怕你起疑心。”

林見山心頭莫名酸澀,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很篤定地說:“從前是從前,現在不一樣!這天下,是我的天下。我答應你,允許你族人回到淮國,回到武廣山。什麼羽仙宮,不過花百姓的銀子尋歡作樂,不建也罷!”

蕭韞抬起顫抖的眸子,愣愣地看著林見山,有些難以置信,“當真?不是尋我開心?”

“朕是天子,君無戲言。”

“可是……”蕭韞捏了捏他的指尖,“他們不會同意的。”

“不同意,那就打到他們同意!”林見山咬牙切齒地說著,“先把洛蓋那賊人殺了再說!好端端,攛掇蕭家人,前來害你,是何居心?”

蕭韞心裡暖暖的,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口處,眼眶又濕又紅,低聲道:“你真的不介意我嗎?從前,族人被冠以厄運,你的先祖說蘭石會影響國運,厄運毀了江山社稷。我試過在先帝面前提過蘭石,他呵斥過我。我想,大殿之上,那群大臣也是以惑主害國的理由,抨擊我……你不怕危害江山的預言嗎?你不好奇真的蕭蘊在何處嗎?”

“不怕,我管你是蕭韞,還是張韞,還是趙錢孫李韞,無論你是誰,我只要你,僅僅是你。”

蕭韞整個人僵著,如被推上一個飄忽不定的雲端,思緒飄到很遠之前的沙漠與奴坊,又被林見山的手拉回現實。

他心裡酸酸澀澀的,眼眶裡的紅暈多了幾分,“洛炎,父親說這個名字的意思是凝聚不滅的光。”

蕭韞很久沒有說過本名,當了太久的替身,混在異族中,他甚至快忘了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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