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1/3頁)
第一百八十一章
應如是坐在地上,眼裡心裡俱是空白,直到鈴聲驟響,門前的屍人悄然散開。
女巫在外候了多時,她聽不到說話聲,連打鬥聲也越來越低,目下徹底停了。又屏息靜待一陣,只覺這片天地死寂得可怕,唯有血氣愈濃,或是來自身邊屍體。
她壯起膽子走到小廟門口,未及踏入,便見應如是睜眼看來,有些駭人。
“他死了嗎?”這話本該由女巫來問,卻是出自對方之口,令她恐懼漸深。
心髒猛抽,女巫垂首不敢亂看,手裡銅鈴微顫,抖落血珠點點,口中道:“是。”
應如是便撿起地上的刀劍,慢慢站直了身,他長發散亂,露出鬢間幾縷霜白,衣擺被血染出大塊的紅斑,再不複往日素雅幹淨的模樣,彷彿惡鬼撕爛了畫皮。
見人抬步走來,女巫打了個寒顫,應如是卻在身側停下,伸手摘掉了她的面具,側頭看著那張姿容秀麗而難掩恐懼的臉龐。
破天荒地,他對她微微一笑,頷首道:“好,那就拜託你了。”
手掌在女巫肩上輕拍而過,一張揉皺的紙條徐徐飄落,浸透鮮血,碾於足下。
不知僧讓他們在天亮前回去,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山風忽起又止,亭中燈火將熄,遙遠的天際漸漸浮現灰白,只是穹空黑沉,雲層猶如滾滾敗絮,光線晦暗,縱是無雨也不晴。
不知僧入定般坐在亭中,陸續有人前來稟報訊息,經過徹夜圍殺,這些護生劍逆黨死傷近半,生擒幾人,餘下的遁入山林,已在四方設卡攔截,正加緊搜捕。
嶽憐青僵坐在旁,臉色慘白,眼睛幹澀,恨不能化為厲鬼索了他們的命去,可他一動也不能動,直到夜色將盡,有風從下方吹來,挾著新鮮的血腥味。
離開時還算整潔的女巫,此刻身上多處染血,雙手各執一鈴,見了不知僧便單膝跪下,十道黑袍人影緊隨其後,鈴聲悠悠響起,他們便分作兩股,立於左右。
不知僧微微睜眼,只睨了她一眼,便抬頭望向更遠處,應如是翻身下馬,腳步有些踉蹌,右手拎著無咎刀,左手翻掌向上,託有一個鼓起的包袱,是用他的外衣裹成,濃烈刺眼的猩紅將布料染紅了大片,兀自有血自指縫間淋漓滴下。
他行動略慢,卻是沒有停頓地朝這邊走來,待到亭前,竟被石階絆了下,雖是及時穩住,但小腿重重磕在堅硬的石頭上,震落額上冷汗,手上包袱紋絲未顫。
不知僧的面上亦有幾分不忍,輕輕嘆了口氣,道:“何不放下?”
應如是恍若未聞,徑直入亭站定,收刀於側,雙手將那血腥濃鬱的包袱呈向不知僧,這才淡淡地道:“他怕髒。”
這三個字乍聽有些莫名,但熟悉裴霽的人莫不清楚他這個毛病,嶽憐青瞪大雙眼,心跳與呼吸幾乎同時停了,但見不知僧伸出手去,將那布料一掀,人頭的面目便露了出來,臉部只有少許沒擦幹淨的血汙,五官清晰可辨,眼底猶有血絲。
再看頸部斷口,平整光滑,不僅是一刀梟首,還沒有垂死掙紮。
不知僧收回了手,問道:“你是如何殺他的?”
“我殺不了他。”應如是搖了搖頭,彷彿半個自己也跟著死去了,“憑我的功力,抵擋不了三屍真氣,但他是強弩之末,我只要守住險關,死的就是他了。”
他的語氣很輕,臉上沒有絲毫多餘神色,偏就是這般平和的模樣,讓嶽憐青恨之入骨,不知僧望著得意弟子那張冷如寒冰的臉,也有幾分悵然。
上了年紀的人時常陷入回憶,便是絕頂高手也不能免俗,他想到那年將裴霽安排給李元空做副手,彼時兩人都還年少氣盛,一個直言拒絕,一個無聲搖頭,各自藏在背後的那隻手還在較勁,而這些小動作都被他盡收眼底。
當年沒有鬆手,而今卻已背道而馳,好在人死萬事空,放不下的也終將釋懷。
不知僧向女巫微一頷首,後者上前捧走這顆頭顱,封入裝有石灰的匣子裡,見得銅鎖扣上,這才收回目光,道:“東西呢?”
無咎刀立於應如是身畔,他從腰後取下一支四寸長的小劍,刃已生鏽,鞘還如新,可見二者已分開了不短歲月,收在一起倒還嚴絲合縫。
護生劍在總閣留了四年,劍鞘卻不知去向,目下兇器歸鞘,懸案終了。
不知僧接過護生劍,許是案子壓了太久,亦或是刺客的身份和下場令人唏噓,他的面上並無多少喜色,打量一陣便還給應如是,道:“此劍還有大用,收著吧。”
應如是點頭,將小劍別回腰後,肅然道:“另有一件事,請師父拿捏決斷。”
風愈大,任是天色漸亮,不知僧也伸手護了下燈火,開口道:“與破障有關?”
聽得這一問,應如是便知他心裡有數,垂目道:“是,裴霽因三屍真氣反噬而斃,死前飽受內毒折磨,弟子實有不忍,為其緩過氣息,套得幾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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