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3/3頁)
驚變陡生,眾人大為驚駭,倉促間讓這些屍人沖散陣勢,鈴聲急響不停,女巫抓著嶽憐青掠向陳秋,出手疾點大穴,後者軀體得解,驚疑不定地道:“你……”
“羅裡吧嗦做什麼?救人!”察覺右側有敵攻來,女巫拔出發上木簪,反手擲去,正中對方眉心,貫穿顱腦,倒地立斃。
認出這一手功夫,嶽憐青猛然回神,滿臉不敢置信,張口欲呼其名,快刀已當頭劈下,女巫將他推向陳秋,同時右臂屈肘撞向敵人胸膛,振鈴控屍,強行撕開一條生路來,厲聲道:“快走!”
雖是為這變故吃了一驚,但陳秋反應奇快,已然奪劍在手,將嶽憐青扯到身後朝陣勢缺口奔去,擦肩而過時,女巫見嶽憐青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眼眶已是紅了,她背過身去,只道:“別怕,去吧。”
將要出口的話堵在喉間,嶽憐青淚如雨下,顫聲道:“阿姊……”
話音未落,他已被陳秋帶出數丈之遠,五個人質亦得自由,或隨他們逃走,或留下來助戰。陸歸荑顧不上這些,她在錦城發現了屍人蹤跡,一路追到宿州,險些死在那對靈巫手裡,幸好抓住了二者分開的空隙,殺女巫而代之,靠著在嚴光書房搜得的控屍法門糊弄過去,但時間倉促,她只學得皮毛,勉強一用。
適才在廟外殺了男巫,陸歸荑能控的只有這十個屍人,擋不住兩倍之多的夜梟衛精銳,他們身手不凡,久戰必敗,她會死無葬身之地,除非……
恍神間,背後綻開一道血口,陸歸荑吃痛,就地滾出半丈,複又蹂身而起,幾顆石子破空打出,擊穿數人胸膛,而她捉隙回首,望向那座翠微亭。
下方廝殺正烈,上頭竟風平浪靜,可這平靜太過詭異,比墳塋還要死氣沉沉。
破障雖不容分心,但不知僧有應如是護持要害,也就留了一分心神在外,背後勁風突起,他已睜開雙眼,強行壓下體內疾湧的真氣,右腕一翻,好似背後生目,劈掌打向陸歸荑,彼時她未及抽身,若被掌力打中,勢必筋斷骨折而死。
可她既然下得地去,便是不知僧那一掌落了空。
彷彿流星趕月,又如白虹貫日,有利劍自不知僧身前左側刺來,分明未帶殺氣,卻是直取丹田,搶得這稍縱即逝的破綻,“撲哧”一聲,血花立現!
下丹田是關元穴所在,既為藏精之所,又是命關要害,這一劍蓄勢已久,縱深及柄,不偏不倚,連內腑也被劍刃刺斷。
與此同時,不知僧體內真氣失控,排山倒海般向他湧來,應如是與裴霽惡鬥一場,內傷已重,強自支撐,被這勁力沖得經脈劇震,本應摔出翠微亭,卻見他咬緊牙關,死死攥住那隻枯皺的手臂,任由三屍邪毒入體。
寒熱加身,焚身凍骨之痛,果真教人生不如死,應如是顫顫抬頭,對上不知僧的雙眼,嘴唇翕動幾下,艱難地道出“師父”二字。
氣息漸弱,神思渙散,應如是眼中光影明滅,往事如走馬燈般一一重現——
“做我的弟子,豈能無名無姓?師徒如父子,你隨為師俗家姓李,至於名……元即本性,萬事皆空,就叫‘元空’,如何?”
“你的心不靜,放不下諸多煩惱,便該收了念想,莫往苦處看!”
“錯了!又錯了!痴兒啊……”
歷歷在目,聲聲過耳,應如是喉口一甜,鮮血噴在衣上,忽被一隻枯皺發顫的手揪住衣襟,只見不知僧那雙精光內蘊的眼變得渾濁,像一盞將熄的燈。
面上不無驚怒之色,但他已經衰老,在破障關頭遭到重創,生命隨著鮮血和真氣一併無情流逝,這個讓無數人畏懼憎恨的老怪物,終於……要死了。
四目相對,誰也難料不知僧在彌留之際看出了什麼,反扣脈門的左手一點點松開,他半闔著眼,長長嘆出一口氣,道:“痴兒啊……”
抓住前襟的手掌驀地吐勁,亭內懸鐘為疾風所撼,長鳴不絕,應如是便在這鐘聲裡如斷線風箏般飛出翠微亭,滾下石階,手中小劍亦從不知僧的腹部生生拔出,鮮血噴湧如泉,濺落滿身。
陸歸荑失聲驚呼:“應居士——”
應如是聽不見她的呼喚,他已經沒了力氣,也分不出心神,緩慢地以手攀上石階,他望向亭中,看見不知僧還坐在原處,血染胸腹,垂首斂目。
執迷不悟,苦海沉淪;因緣會遇,果報自受。
經年不破之心魔,終於此日了結。
四面殺聲漸近,天如墳塋地若棺,翠微亭直似墓碑一般立在那裡。
人生有七尺之形,死為一棺之土……合該如此收場才對。
“師父……”他微微睜開眼,淚水混著血流過臉頰,聲如蚊訥,不得應答。
陸歸荑欲趕來相救,卻為刀劍所阻,就在大風四起之際,有人縱馬疾奔,衣衫被拂得獵獵作響,他迎風張口,撥出滿腔未平之氣,厲聲喊道:“應如是——”
支在石階上的手軟垂而倒,掌中舊劍沒入塵埃,一行血線淌過“護生”二字,覆去陳年鏽跡,宛如新刻,鋒芒畢露。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