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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女大不由娘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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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士魁正在思索,艾育梅提醒說:“這事兒拖著不是曲子,糊了巴塗的耽誤事兒。要不認可曲家,就得早做打算,提前給你爹媽掏掏耳朵,這樣才能不至於他兩個往那個地步發展。”黃士魁轉身要走,艾育梅叫住他:“別急,飯好了。過水大碴子,淖豆角,吃完飯再去。”黃士魁回屋,艾育梅洗把手,把飯菜都盛到炕桌子上,還說:“那香柳有老豬腰子,只恐怕她是喜鵲叨豬腚兒,認準一門兒了。”

老宅晚飯做的有些晚。杜春心喂完豬才去淖菜,用戕刀在熱鍋緊著扒拉著勾勾巴巴的紫茄子,回頭看見老憨在旁邊看著,支使道:“傻站著幹啥,趕緊加點兒火,沒看我還等著爆鍋兒放菜嗎?”老憨慢騰騰地從柴堆往灶門口拽苞米荄子,春心還在叨叨:“眼睛瞅著就不動,眼裡就沒活,給我!”一把奪過幾棵苞米荄子,幾下就湊進了灶坑,又叨叨,“這家離了我哪行,哪手不到都不行。”老憨不願意了,嘟囔道:“這家就指你呢,沒你得全餓死。幹一點活就嘮嘮叨叨,人家乾的活你都看不著。”春心直起腰往鍋沿上一磕戕刀:“就能拔犟眼子的章程,還你乾的活,耗子尾巴長疥子,你能有多大能水,擠蚤子還用人把腿呢,你說你能幹啥!”老狠沉下老臉:“你就埋汰我的章程。”

聽著母親數落父親,香柳憋不住樂,剛把飯桌子放在炕,老憨就坐過來,嚷嚷:“這飯桌還翹稜著,咋放碗碟?”香柳用個紙殼墊了懸空的桌腿,給坐炕桌子前的父親盛飯,故意笑問:“讓人吧呫一頓還有心吃飯嗎?”父親拿起筷子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去,給我倒半杯小燒。”香柳給倒了酒,老憨自顧自地掫了一口。

菜做好了,春心把菜盤子端屋去,重重地放桌子上,老憨說:“你看你那閃神兒,還摔摔搭搭的,一不順心就拿我耍瘋撒氣,真是前輩子欠你的。”春心數落到:“你可真爺態,?等吃現成的。你說你,就對這尿水子親。”老憨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好意這口兒,那啥招兒。”春心也坐到炕桌子前:“你那心咋那麼大呢,腦袋串煙了吧?”看老憨伸舌頭抿嘴角的口水,又來一句,“別伸你那口條,明個切巴切巴給你炒嘍。”老憨不惱,反而氣樂了:“死老蒯,就這破嘴不讓人兒。”一邊吃菜一邊嚷嚷,“這菜可夠齁挺的,這葷油有哈喇味了!”春心說:“你對付吃吧,再不吃,這菜都沒有啦。”

“吵吵啥呢?”黃士魁進屋問了一句。“沒啥,耍幾句嘴皮子。”母親問吃飯沒,黃士魁說剛吃完。等父母家吃完飯,香柳扎著圍裙在外屋刷碗這工夫,黃士魁和父母竊竊私語:“你們發現沒?曲克窮接近香柳是有目的的。”老憨說:“不能吧?我咋沒看出來?”春心說:“其實,我有些覺景兒。頭些日子,曲克窮來幫起豬圈,香柳站豬圈邊上跟他嘮個沒完沒了,香柳說她粉衣服穿一夏天就白不拉嘰了,曲克窮說給我當媳婦就給你買個不潲色的。這些日子心裡就犯嘀咕,總覺得不順茬。”

忽聽香柳把鍋裡的碗刷得嘩嘩響,大聲說:“有話就大聲說,揹著我幹啥。我跟誰好是我的事兒,誰也干涉不著。”春心說:“我們都沒看好曲克窮。”香柳回屋裡來,站屋地當央據理力爭,可無論怎麼哀咕,父母就是不答應。春心說:“香柳你咋讓那花舌子小個子給麻搭了呢?真是找個蛤蟆不嫌嘴大,找個大鵝不嫌個兒矮。”老憨說:“那小子倒是滑磨吊嘴兒,滿嘴拜年嗑兒,就是人長的不濟,家還困難。”黃士魁說:“這事兒就別嗆嗆了,不同意她和曲克窮交往,就別再讓他幫幹活,趕緊給香柳找婆家。”

春心求三嫂給香柳尋了個人家,那是北屯的退伍兵魯生,春心和老憨都認為合適。香柳正在往手上擦著蛤喇油,聽見介紹卻百般挑剔:“三娘啊,魯生那小子我認識,長得黢黑,遇事不開拃,歲數還比我大四五歲。”賈佩綸說:“魯生長得一般人,不算磕磣,而且也不笨,那小子挺靠勺的,大四五歲也不算大。”春心說:“黑怕啥,不牙磣就行。”香柳又說:“三娘啊,那人家太圖鄙,一毛錢能攥出水來。”賈佩綸說:“摳咋地?勾嘎不捨才過好家。他家在北屯算富的,別人很難佔他便宜。”老憨終於沉不住了:“都到啥節骨眼兒了,還滯扭啥?找個好人家比啥都強,麻溜兒定砣吧,可別磨牙絞勁了。”

兩家一相看,魯小摳立馬就答應了。不幾日,礙於父母的逼迫,香柳勉強同意兩家換中,卻提出兩個要求:“相門戶,得多去些人闖堆兒,免得那人家小瞧咱們。還有,我得讓魯家給三轉一響……”

席間,香柳點名要蜜蜂縫紉機、鳳凰腳踏車、上海全鋼手錶、熊貓收音機。那年月,普通家庭頂多能給買一件,要四樣明顯是無理要求。魯小摳“哎呀”一聲:“可真敢要哇!還蜜蜂,是瘋了吧?還鳳凰,想要黃了吧?還全鋼,這是鋼我呢!還熊貓,我看是熊人呢!你這是拿我徒壁,要我嘎碎呀!”香柳一口咬定:“不給三轉一響,婚事就拉倒。”魯小摳勉強答應多給一份買縫紉機的錢,未等香柳吭聲,老憨就答應了。

一看沒別黃,香柳就在酒席上故意找碴兒,見新上的一道菜是土豆塊,就站起來破口大罵:“啥他媽人家,純粹是守財奴,咋上土豆子?這不是土豆子搬家,讓我們滾球子嘛!”魯小摳說:“你咋盡挑邪巴理兒呢。啊?你要四鋪四蓋,我咬咬牙,給!你要三轉一響,我咬咬牙,給你買一樣!你咋還跟我過不去呢?你要不同意說痛快話!”老憨知道是香柳是雞蛋裡頭挑骨頭,瞪了閨女一眼,數落道:“我沒來毛你還來毛了,說那些分外的幹啥?我告訴你,這門親事兒就算訂下來,縫紉機不買了,錢留著過日子。”

勉強訂了婚,香柳一趟也不去魯家,那魯生就主動到長青大隊老宅來,可香柳總是跟他相遠,不理不睬的。一次,香柳順炕洞方向躺在炕腳底裝睡,魯生給她身上蓋一件衣服,香柳一把扯下扔在地上。還有一次,魯生從自家拿幾個油汪汪的黃麵餅子,走二里半地給她送來,香柳卻說:“我這兩天殃食,吃了就乾噦。”母親提醒說:“丫頭片子,你跟人家好好處,別總給人掉小臉子。”

魯生跟香柳商量想亞麻秋結婚行不行,香柳含糊其辭,魯生有些急了:“這婚到底結不結,你得給個準話。”香柳嗆白道:“給你準話,我在家還沒待夠呢!至少二年,能等你就等,不能等就拉倒。”魯生一走,香柳就把黃麵餅子倒進了豬食槽子裡。老憨見了,直心疼:“哎呀呀,這黏餑餑黃個秧兒的,說扔就扔,你可真敗家,你不樂意吃也不能遭踐了呀!是不太洋性了?”

這天吃晚飯時候,黃士魁掰半拉大餅子,咬一大口細細嚼,見媳婦坐對面看自己的吃相,就說:“傻看啥,趕緊吃飯。”艾育梅把小玉掉在飯桌上的餅塊撿起來放自己嘴裡抿了抿,吞吞吐吐地說:“有件事兒本來不想給你說,但又不能不說,因為再不說,老黃家可要丟大磕磣,最後還得你給揩屁股。”黃士魁喝了一口湯,漫不經心地問:“啥麻煩,有事兒你就明說。”艾育梅說:“你們咋那麼傻呢?沒看出來呀?香柳肚子發鼓,一定是有了。”

黃士魁有些驚訝,自語道:“那可麻煩了,這香柳懷的孩子能是誰的呢?”艾育梅分析說:“我看不能是魯生的,香柳都不嘞人家。一定是曲克窮的,他倆在一起打戀戀時間太長了。”黃士魁放下筷子,皺起眉頭說:“這下可難辦了。”艾育梅說:“老人糊塗,你當大哥的可別糊塗。這事兒不能再抻著了,得讓香柳儘快結婚,時間長了就破豆包露餡了。可是,讓香柳跟誰結婚?”黃士魁說:“跟魯家,不訂婚了嗎?”艾育梅說:“糊塗!跟魯家結婚,以後不也是麻煩事兒嗎?”黃士魁說:“那你意思是成全曲克窮?”艾育梅說:“生米都做成熟飯了,認了吧!”

黃士魁覺得媳婦說的很有道理,抽空上老宅偷偷把話與父母嘮開了,讓二老早做決斷:別抻時間太長。老憨說:“那隻能毀婚了。”母親也說:“魁子,這事兒就得靠你出面了。”

等香柳從院外走回來,黃士魁叫起口供:“有個事兒大哥問你,你必須如實回答,你跟曲克窮到底咋回事兒?”香柳倚著條琴,現出一絲慌亂:“你別聽人胡謅八咧,沒有那回事!”黃士魁盯著妹妹的肚子,嚴肅地說:“瞞不住了!再不說實話就沒法收場了,是不是到一塊堆了?”黃香柳擺弄著衣角,無言以對。黃士魁又問:“有了吧?”香柳依然沉默,父親氣囔囔地哼了一聲,母親也發出一聲嘆息。黃士魁說:“不用說了,大哥都明白了。這樣吧,大哥出面,成全你。”聽見這話,香柳竟含著淚笑了。

黃士魁到長髮大隊魯家說了事情的原委,魯小摳立馬就說:“那就拉倒吧,我們不會遷就。衣服被子還都能用,可訂婚飯的費用……”黃士魁打斷他的話,忙表示:“訂婚發生的費用,我們給些補償。”

從北屯回來,黃士魁把曲克窮從家裡叫了出來,領到老宅。老憨沉下臉子問:“你老實交代,你倆到底怎麼個情況?”曲克窮說:“也不怕笑話啦,我們到一塊堆都有好幾回啦!那次幫幹活你留我吃晚飯,香柳送我走時我把她拽進了茅樓。還一次在菜地幹活,大晌午頭子鑽進了甜高梁地。還有一次幫你家找豬……”老憨罵道:“不知道砢磣的東西,真是前世欠你的。”曲克窮說:“她懷了我的孩子我肯定負責,您就成全了我們吧!”香柳低著頭說:“這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怪不著克窮。”老憨罵道:“你走,你現在就跟他走,就當沒有你這個閨女。”春心數落老憨:“都啥火候了,說這些絕情話有個屁用!”香柳下地,一把拉起曲克窮:“走就走,以後過好過賴我誰都不怨,我再窮也不連累你們!”黃士魁急忙攔住:“既然咱爹媽都吐口了,就大大方方出門子。”對曲克窮說,“走吧,找你爹媽商量商量過禮,讓香柳早點兒過門兒。”曲克窮樂呵呵地點頭哈腰:“謝謝大哥,謝謝嬸,謝謝叔!”看曲克窮出去了,老憨唸叨:“真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出愁。”春心說:“愁啥,她自找的,過好過賴都是她的命。”

曲大浪兩口子正愁曲克窮難娶媳婦,沒成想好事突然臨門,不僅兒媳婦人選有了著落,而且還是帶肚來的,更是偷著樂。當黃士魁把事兒一挑明,老兩口以及兩個大姑姐姐都表示同意,曲有源也合不攏嘴了:“事兒趕到這兒了,那就抓緊辦吧。”時隔不久,曲大浪象徵性地過了禮,然後找公冶山就近選了個黃道吉日,美個滋兒地把香柳娶進了門。

三喜子和賈佩綸到老宅串門兒,說起香柳的事,老憨仍心有不甘:“哎呀,那小子那熊樣,我是掐半拉眼沒看上他。”春心懟了一句:“沒看上那矬巴子,你總讓人家幫幹啥活?這就叫圖小便宜吃大虧!”三喜子說:“別責怪了,看眼邊前是虧了,可是這人沒場看去,誰知道曲克窮能不能翻燒?”老憨氣囔囔地說:“就他?你看他窮嗖的,大鵝脖子捋直了都比他個兒高,再出息能出息到哪兒去。那老曲家就是個火坑,香柳這輩子得受窮遭罪!我把話說到這兒,香柳恐怕二十年都翻不了燒。”三喜子說:“三窮三富過到老,真要是翻過燒,那不就是佔了香油?”春心說:“你可別勸他了,你就是從王母娘娘那兒弄來寬心丸吃,他也轉不過這個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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