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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女大不由娘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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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陽光明媚,艾育梅往院子裡的晾衣繩上搭被子,聞大呱嗒跑來搭話:“哎媽呀,曬被子哪?”艾育梅說:“這被子潮巴搭兒的。”隔著被子,聞大呱嗒神神秘秘地說:“哎媽呀,大姐不知道哇,曲克窮看上你小姑子了,賊拉能黏乎,在豆腐房盯架跟香柳眉來眼去的,整得挺黏糊。你老公公晃常就讓他幫拉風匣,還總夸人家呢,誇來誇去還不得成真的呀!那小子水襠尿褲,跟個瞎目杵子似的,走道拽呵拽呵的,還特愛小,連螞蚱肉都看在眼裡,哪配得上香柳。”艾育梅說:“你說的備不住是真事兒,等我摸摸底細,不行就讓香柳離他遠點。”聞大呱嗒說:“那可不,讓大姐夫趕早給老人掏掏耳朵吧,你小姑子主意正,真要死心塌地就不好辦了。”

時已入伏,老宅小園裡蔥蒜茄子和辣椒秧棵長得正旺,架子上的黃瓜秧豆角秧爬得正歡,幾隻蘆花雞悠閒地在籬笆邊散步刨食。灼熱的日子,太陽把路邊的綠草曬捲了葉,而籬笆上的牽牛花開得正盛,籬笆根兒一畦姜芝臘、山芍藥、大熟日、掃帚梅、嘰嘰草開得正豔,邊上還有幾棵葵花也露出金燦燦的笑臉。

蜜蜂、蝴蝶和螞蛉紛至沓來,迷戀著花朵綻開的魅力。黃士根十五歲了,像個小孩子似的追尋它們輕盈的舞姿,雖捉不住蝴蝶翅膀和蜻蜓長尾,卻玩得樂顛樂顛的。黃香柳拿著洗完的被面從外屋出來,招呼弟弟:“小根兒,來幫姐扽一扽,免得晾乾出褶。”黃士根忙過來攥住被面一頭,和姐姐抻了又抻。

杜春心端了半簸箕紫色的大豆子從下房門口出來,問道:“洗淨了嗎,用不用在酘一酘?”香柳說:“洗淨了,我用酘了兩水。”剛把被面搭上晾衣繩,看見大嫂隔著障子看花朵,就擰腰晃腚地走過來。艾育梅問:“這花池子邊上咋還種葵花呢?”香柳說:“那是歪打正著星崩兒魯出來的,我正想拔了呢,嫌它礙事欺花。”艾育梅說:“其實留著也挺好看的,到秋還能收幾盤毛嗑。”香柳嘻嘻笑著央求大嫂:“都說大嫂會轉文,你轉一個,讓我見識見識。”艾育梅說:“我都多年不轉文了,都生疏了。”香柳死乞掰咧地說:“就給我轉一個唄!”艾育梅只好妥協:“轉啥呢?”香柳看見菜園子裡父親正拿著鋤頭幹活,就說:“有了有了,照咱爹的鋤頭轉一個。”艾育梅尋思一下,唱唸起來:

木把鐵頭手中擎,土裡走來土裡行。

留下青苗留下菜,殺草百萬不留情。

老憨聽了,直起腰來,摸著脖子後的富貴包嘟囔:“給你們閒的,狗長犄角,淨整洋事兒。”香柳卻說:“轉的不錯,聽懂了。”拉了大嫂到母親跟前,央求說:“大嫂,你照簸箕轉一個,轉上來我就服你。”艾育梅略一思忖,張口又轉出一套:

簸箕本是柳樹條,幾道麻繩捆得牢。

雖然不是真天子,能把糠王趕出朝。

香柳問:“你這個朝,是不是藉著凹槽的槽說朝代的朝?”艾育梅誇道:“看我小姑子多聰明,這都能聽出來。”說得香柳眉開眼笑,春心說:“你大嫂有才,你比不了,該幹啥幹啥去。”

香柳不肯就此罷休,向四外撒眸。西下屋北頭和正房西頭的角落裡,閒置著一盤磨去了稜角兒的石磨,那是孟家早年搬到東院時遺棄的。石磨上存放了幾個穀草擰的雞窩,一隻母雞下完蛋鑽出來,咯噠咯噠叫個不停。香柳拉著大嫂來到石磨前,摟住歪斜的磨杆,艾育梅說:“你抱它幹啥呢,那上面有灰。”香柳央求說:“大嫂,你照磨杆兒轉一個,轉上來就服你。”艾育梅莞爾一笑:“行,我現在就轉一個,你可聽好嘍。”低聲吟唱道:

手抱磨杆是根材,能工巧匠做出來。

既非是你親丈夫,為啥緊緊摟在懷。

香柳一聽生了氣,拿起古磨旁的一根枯枝要打大嫂,艾育梅早跑到婆婆身後去了。春心說:“香柳,你這是幹啥?沒大沒小的!”香柳說:“大嫂她,她用轉文罵我。”艾育梅分辯說:“媽,我沒罵她,真沒罵她。”春心說:“那你是咋轉的?說來我聽聽,看看是不是罵人的。”艾育梅眼珠一轉,說道:“我是這麼說的——”

一根磨杆是條龍,一氣打破孟州城。

不但跑了酸將軍,而且餓死豬相公。

話音剛落,香柳就嚷嚷起來:“不對,不對,大嫂剛才不是這麼說的。”春心問:“那是咋說的?”香柳臉紅紅的,啜喏道:“我,我,我說不上來。”春心笑了:“說不上來那就不算罵!”艾育梅看著小姑子,卻對婆婆說話:“媽,香柳這麼大了,我看這少女的心可是活泛了,是不是該找婆家了。”婆婆並不搭言,笑看著閨女。

香柳拿眼睛剜了嫂子一眼,嘟囔道:“我找啥樣婆家你們都不用操心,到時候我自己做主。”艾育梅呦呦呦幾聲:“這是想學劉巧兒呀,那評劇電影沒白看哪!”說完還用一句唱詞逗笑,“這一回你可要自己找婆家呀啊——”她臨時把那唱詞中的“我”改成“你”,羞得香柳抱住母親的胳膊搖:“媽,你看大嫂她,盡拿我尋開心。”母親笑道:“你大嫂是逗你呢,傻丫頭!”

艾育梅變得認真起來,拉起小姑子的手說:“香柳,大嫂這回問你正經事兒,趕明兒我給你介紹個好物件唄,你看上了誰就跟大嫂說,大嫂給你幫忙牽線搭橋。”香柳急忙說:“不用,不用,誰也不用。我歲數還小,找物件趕趟兒,我可不著急。”艾育梅追問:“咋?是不是自己談上啦?”香柳一甩辨稍,臉騰一下就紅了:“瞎說,哪有?”

吃晚飯時,艾育梅問黃士魁:“香柳經常和曲克窮打戀戀,你看沒看出來?”黃士魁說:“別聽人編排,都是沒影兒的事兒。”艾育梅又問:“要是真的咋辦?認嗎?”黃士魁說:“認啥認,這曲家都是二八月莊稼人,日子過的稀鬆平常。我讓曲二桿子讓他給生產隊放豬,曲大浪幹農活拔勁,就曲克窮還算鬼道,可個頭不濟,香柳咋會相中他呢!”

曲克窮立世早,**歲時就跟著爺爺放豬。過年時厚著臉皮給各家拜年,村民看他口齒伶俐,就圖個吉利給個三五角。他十三歲那年臨近年根兒,賈大膽在大隊部拿他取樂,說你要能給我磕頭,敢管我叫一聲爹,我給你兩元錢。曲克窮不怕遭踐自己,跪下就磕頭,一連磕了五個,嚇得賈大膽趕緊讓打住,掏出十元錢了事。可曲克窮得了錢,笑嘻嘻地氣人:“你尋思我管你叫爹哪?美得你,我是管錢叫爹呢!”逗得村民哈哈大笑。

曲家揭不開鍋的時候,曲克窮晃著兩條短腿拎個面口袋,到各家各戶去討要。討要到小摳人家,用小碗舀米,不是很少,就是不能吃。可每當討要到黃士魁家,艾育梅都用葫蘆瓢給搲滿滿一大碗大碴子,遇到家裡有乾糧,也往手裡塞。她還鼓勵說:“富不長草,窮不紮根,總有過好的那一天,千萬別洩氣。”每當這時,曲克窮眼裡就有淚花閃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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