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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蓋了房子生了娃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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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場透雨過後,天氣一天比一天暖。杏樹花悄悄地開了,似乎每一朵粉白都能帶來由衷的欣喜。布穀在雜樹林裡不停地催耕,人們趕腰窩抓墒情,迫不及待地把曲轅犁杖插進蓄勢待發的田野。

過了小滿,得到滋潤的小苗拱出壟臺,顯示著萌芽的力量。趁著還沒開始鏟地人有閒空之際,一小隊隊長金書山開始張羅蓋房子了。先是把去年掛鋤時脫的土坯從西北崗拉回自家園子裡,然後找來金小手抽空給砍房架做窗戶。

一條長凳案面橫在院子裡,金小手開始合計木料,金書山把幾塊方木放在案面上,呵呵笑著品評道:“老叔,誰家有求你都願意幫,這是你最應人的。”金小手笑道:“這一兜子錛鑿斧鋸有我的快活,人家願意用也是看得起咱,咱不收錢,二兩酒足以。”金書山問:“老叔,你這手藝跟誰學的?”金小手把鉛筆插進鬢角旁的鴨舌帽邊裡:“我師父就是小孤山我老丈人,不謙虛地說,我入門道比較早也比較快,不到一年那些粗活基本會了。不過,我不願做傢俱細活,你像投犁杖、弄馬夾板、彎牛鞅子、打爬犁,成手木匠也比不了。”他舉例子細說道,“就說投犁杖吧,別看就那麼幾個眼子,有的成手木匠做出來也不一定好使。如果斜度找不好,犁頭不進地,一頭扎進去不出來,出來了也不上線,還容易打掛臉子。”指了指院裡的一堆木料,“你看你有兩根大柁翹欏扭臼,我就能將就著用。”

見金小手拿起墨斗,金書山忙幫著拉線:“木匠斧子,廚子刀,光棍行李大姑娘的腰。人說,這是四不能碰。”金小手嘿嘿笑了:“這話說的對!來,把線扽直。”捏住線在木料上彈出一條直線,接著說道,“我家四眼小時候把尜打裂了,要重新做一個,找塊舊板子,趁我不在家偷著用斧子砍尖尖,他沒注意那板子有一個釘子,把我斧子磕個印兒。我從外邊回來取斧子,只瞭一眼就看見斧子錛了,就飛起一腳踹他,把他嚇跑了。”說完,開始用力鋸木料,發出咔哧咔哧的聲音。

動工那天,親朋好友都來幫工,豎房架,和泥砌牆。大坯砌平口時,門窗框剛好做完,金小手安門窗框時,姚老美對著窗框單眼掉線,開玩笑說:“哎,小手,這門框是咋安的?都走腳了。”金小手拿吊繩比量一下,說道:“不是窗框歪了,是你老姚眼瘸了。”幫工一陣嬉笑。

金書山懷揣一塊一尺見方的紅布去求公冶山,半仙兒用紅布拴了三枚寶通大錢,用手指掐算一下就近選了吉日。上脊檁時,因沒有足夠粗的圓木,便用兩根細木拼合。公冶山閒來無事,溜達到房場,一邊向脊檁張望一邊叨咕:“蓋房正逢黃道日,上樑恰遇紫薇星……”忽然發現那脊檁是雙木時很是驚訝,衝著房架子上的人大聲嚷嚷:“這是咋蓋的房子呀?哪有這麼蓋的,快把脊檁撤下來!”

金書山心裡犯了疑惑,賈大膽衝下面問:“大爺兒,犯啥說道了?”公冶山斜著脖梗仰著頭面說:“你們不懂這蓋房子的規矩嗎?我告訴你們,上雙木脊檁,家裡往後別指望消停。”金四迷糊快步到了公冶山近前:“還有這說道?”公冶山一臉嚴肅認真地說:“我這可不是開玩笑!你們要不聽我的,往後你腸子都得悔青嘍!”錢五銖急了,催促兒子趕緊把雙木房脊檁撤下來,金書山很是為難,連連嘆氣:“我也想用囫圇個的,可我這木頭不夠粗,做脊檁太單細了,怕是挺不起來。”

孟令春正在矮房子扎著圍裙灶廚,聞聲出來,挺著顯懷的大肚子對丈夫嚷嚷:“先停下,等弄著合適的木料再上樑。”公冶山擺擺手勢說:“別停別停,我家有,你先用著,打發人去取吧。”孟令春一陣言謝,表示日後弄到了及時歸還。金書山不敢怠慢,急忙讓賈大膽、金四眼、聞老千一起跟他去取。等取回單木脊檁,幫工的人已經把雙木脊檁拆下來。金小手用刨子稍加修整,重新掛了紅布大錢和一雙筷子。

上樑時,公冶山站在邊上唸叨:“蓋房正逢黃道日,上樑恰遇紫微星……”回頭看見曲有源站在大道上向這邊望,打著手勢招呼道:“來,二桿子,給整兩句。過來過來,不幫工,耍耍嘴皮子湊個熱鬧。”曲有源正了正頭頂黑色三塊瓦折耳舊氈帽,喊一聲:“給東家道喜了!”拄著榆木柺棍,走進院子,張口唱出一套《祝梁詞》來:

天地開場好風光,福星高照降吉祥。金磚墊穩千秋業,寶柱頂起萬年梁。

少者得志如蘭桂,老者長壽比山崗,學者榮發青雲上,仕者高升大鵬翔。

幫工們都誇喜嗑說得好,金書山也笑眯了眼。見曲有源轉身要走,孟令春招呼道:“老曲二大爺,待會來吃飯,喝兩盅……”曲有源回身擺擺手,笑道:“不啦,不啦。”

房架子上鋪了椽子,用秫秸勒箔上泥。苫房的時候,已經是四月二十七,園子邊的幾叢蒲公英舉著金黃的花朵,煞是乍眼。清新的空氣中不時傳來陣陣呢喃,幾隻紫燕時而在老屋東邊幾棵絲柳間穿梭,時而落在院子裡的晾衣繩上梳理羽毛。

房場上,小工們和泥吊泥抹泥、捆草鍘草遞草。一拃粗的草捆浸溼了,被陸續送到鍘刀下切稍齊根。姚老美往刀口裡續草捆,索良用力摁下鍘刀。旁邊的空地上,切得非常齊整的草捆擺了一大片。張嘎咕時而把草捆拋給大跳上的金書山,金書山再拋給蹲在卡槓上的曲三哨,曲三哨把一捆捆草開啟,細心地順斜坡泥面向上鋪。

索良手把著鍘刀,衝房前坡上的把頭說:“哎,三歡,這草怎麼樣啊?”曲三哨一聽問話,回答說:“這小葉樟草不錯呀,粗細均勻,長短一致,既柔軟還有韌性。”金四迷糊正與孟祥通給草捆浸水,接話說:“這是去年立秋前半個月打的。”曲三哨說:“苫房草就得立秋前打才好用,過了立秋草長成就不柔軟沒彈性了。我聽說這草都是你們自己打的,還賣了不少錢是吧?”金四迷糊說:“是啊,這草是我們父子爺們一起打的,梱梱都兩拃粗,去掉賣的三千多捆,還留夠自家用的了。春子幹活比山子還撒愣,去年打草時候,春子跟我們一樣幹,一點都不比我們男的少打。”金書山也美滋滋誇起媳婦來:“去年修西北大壕,我媳婦去裝鍬去,幹到上大凍,掙了五百個工分,把口糧錢都掙出來了。脫土坯我媳婦跟我一組,拌秧就,攪泥胎,脫模子,一天脫一千塊,等七天干透,碼垛子,一樣都不少幹。”孟祥通說:“看我閨女多有志氣,這一點隨我。”賈大膽說笑:“你這是誇你閨女呢還是誇你自己呢?人家書山也不賴呆。”孟祥通眼睛笑成了縫,姚老美說:“這就叫,好對好,賴對賴,彎刀對著瓢切菜!”

聞老千幫著運草捆,說起把頭的好話來:“這苫房可是硬頭活,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了的。三歡叔你嘴好活也好,是苫房好把頭,在咱村目前超過你的幾乎沒有。”曲三哨呵呵呵笑了:“照這麼說吧,齊簷子、抱房稍、拍房坡、擰房脊,都是要章程的功夫活,有了小拍子大拍子鐵釺子,佔簷拿稍就能弄齊整。都說人巧不如傢什妙,但有了好工具也在人用。”他用小拍子拍著新鋪的房草,拍得十分細作,“我這不是說大話,我苫房精雕細刻就像繡花一樣,挺的年頭多,保你十年二十年都不漏。”

“殺豬鼓肚皮——吹吧!”姚老美撇撇嘴,又往鍘刀下續了一捆草。索良把鍘刀按下去時聽見曲三哨居高臨下回了一句:“你這是進了棺材還頂嘴——死不服氣呀!”姚老美嘻嘻一笑:“哎呀,東風吹,戰鼓擂,吹牛皮,誰怕誰。”索良說:“記得那年鏟地,一二隊在抹斜地相遇,三歡和老美哨歇後語,老美愣沒幹過三歡。”

聞老千眼珠子一轉轉:“哎哎,打哈湊氣唄,你倆今兒個再比試比試。”錢老牤跟著起鬨:“對對對,整幾段讓我們也開開眼。”金四眼也說:“是啊,整哨嗑你倆都是能手,表演表演讓我們學學。”曲三哨揮揮小拍子:“行啊,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老姚,整個啥呢,就別整歇後語了,整個大實話中不?”姚老美把手裡的草梱往地上一墩:“中,反正是王八的屁股——你規定。”曲三哨說:“那我就學那癩蛤蟆掀門簾兒——先露一小手啊。”人們一看哨嗑開始,都豎著耳朵細聽。

曲三哨坐在卡槓上首先開場:“太陽一出照西牆,西牆背後有陰涼。一頭毛驢兒四條腿,尾巴長在屁股上。”話音剛落,姚老美就浪唱起來:“太陽出東又落西,牆頭沒有地皮低。養個母雞能下蛋,說個老婆是女的。”聞老千聽了嘻嘻笑:“老婆不是女的那成啥了,娶個男的那是同性戀!”

“人往東走背朝西,吃飽了飯肚裡不飢。天旱了準是沒下雨,光腚子肯定沒穿衣。”曲三哨剛說完這一套詞,姚老美高聲接上了:“太陽落山在西邊,下起大雨準陰天。閨女出嫁成了媳婦,死孩子沒有活孩子歡。”聞老千說:“也算是實話,可有時候也有晴天漏哦!”

曲三哨又浪唱:“夏天熱,冬天涼,冬暖夏涼住北房。越熱身上越出汗,越冷越愛上茅房。”姚老美接著唱道:“小褂短,大褂長,做裙子不用安褲襠。腳上穿的不叫帽,帽子戴在頭頂上。”曲三哨又唱道:“爺倆走道他爹大,他嫂子是個娘們兒家。嘴巴下面是下巴,鼻子大頭準朝下。”姚老美馬上接唱:“太陽落了是晚上,雞叫三遍準天亮,晴天不用打雨傘,要蓋房子先壘牆。”曲三哨哏了一下,姚老美趁此機會又來一段:“你爺是你爹的爹,你奶是你爹的娘,你爹生你你是兒,你生丫頭是姑娘。”人們哈哈大笑,曲三哨也跟著笑了。

“哨實嗑不如哨俏皮嗑,來點兒趕勁的。”聞老千這一提議立即引起幫工們跟著起鬨。曲三哨說:“就怕東家不願意,哨嗑耽誤工夫。”金書山把一捆房草扔給曲三哨:“哨吧,不差那一會兒,哨完了都加把勁兒,把耽誤的功夫搶回來。”姚老美念秧給曲三哨聽:“十個老闆子九個騷,一個不騷是晚劁,怕咱弄不過老闆子呀。”

“晚劁”的意思是公母豬節育手術做晚了,因跑騷不正經吃食不上膘。曲三哨是車老闆子出身,姚老美用“晚劁”把他罵了。曲三哨“呀呵”一聲:“這輩子常跟牲口打交道,啥騾馬沒訓練過,還差你這一個。上次把你整沒電了,這次還能整你個皮鬆**破。”

姚老美這回搶先浪唱:“你狗頭喪腦像個啥,兩頭一去像個尜,眼仁比黑豆小,腦袋倒比卵子大。”眾人都說描述的形象,曲三哨不示弱:“哎呦,苞米棒子敲炕沿——整的挺硬實呀!我也描描你,聽著啊!你虎頭虎腦,長了四個貓爪,**插雞翎,你像哪國大損鳥。”眾人哈哈笑,都說罵的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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