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碧血 (第2/2頁)

破陣便能引來天道注視，降下天罰，到那時早在千年前就應當化為黃土的一切都會消失得幹幹淨淨，所有不該存於世的邪祟都將被滌蕩一清。

包括他喜歡的人。

“長珩，去吧。”

青陵松開了手。

身後的人沒有說話，良久良久，他的氣息驀然遠去。

青陵虛虛地攥了下掌心，無形的紅線仍然將他們牽在一起。

這條路還沒到盡頭呢。

夜未盡。

燈火通明的客房中，青陵面無表情地在桌前畫符，房門忽然傳來敲擊聲，俊秀的眉心忽而一蹙。

青陵將門推開，眉眼頓時湧上一絲愕然，只見門外竟是祝樂知和妙緣，而且這兩人還頗有些狼狽，祝樂知發髻微亂，妙緣臉上還帶著擦傷。

“你們…”

“哎先別管我們了。”祝樂知進屋後就反手關上房門，面色複雜地瞧了瞧青陵，“等你好久了，就知道你們肯定會來麓原，青陵，我先給你交個底，黃山嶺那兩位的封印禁制被破了，商前輩的事陰行中有資歷的前輩也都知道了，這種能鬧出大亂子的邪祟陰行中人不會作壁上觀，何況…寧可錯殺一萬，不管商前輩有無複大周之心，陽間都離不得他，你是商前輩留在凡間的樞紐，只要你死，天道與地府都不會放任這樣一個大兇邪祟留在凡間，你明白了嗎？”

向來畏死的青陵沒什麼表情。

凡人之力難以勝天，但人族生生不息至今，也正是因為有人敢以血肉之軀悍然赴死。

事到如今，青陵竟也怪不了誰，只是覺得天意弄人，有些可笑。

他問，“所以他們想殺我？”

“是，但青施主盡可放心。”妙緣開口說道，“好在你得了那枚銅符，他們暫且也找不到你，麓原有祝家的人，已經盡力為你遮掩行蹤，但…青施主，小僧只想問你一句話。”

青陵與他對視。

妙緣沉沉開口：“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青陵遽然間明白。

找上門的是妙緣和祝樂知，因為他們兩個就如同天罰那次一樣，還是選擇與他同道。

青陵微微牽起了唇角，露出了個短暫且淺的笑。

“長珩從來沒做過危及世間的事。”青陵輕輕地說，“從前他持刀護國，是萬人敬仰的戰神重霄，如今也一樣，商長筠籌謀千年，在麓原城外埋著煉成兇屍的大周鐵騎，長珩是他們的主帥，他要去帶他的將士們回家了。”

青陵當然是明白商長珩的。

厲鬼本不該有人性，甚至連商長珩自己都不認為自己是曾經的周襄王，他陰鷙狠戾，喜怒無常，可邪祟偏偏動了心，他回望時，刻骨銘心的記憶都是痛苦，但往前看，他還是做出了和曾經殊無二致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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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荒郊，麓原城外山明水秀，地勢易守難攻，但倘若一個口子被撕開，再想守就不容易了。

商長珩其實不太記得青陵所說那些，他曾經的歲月靜好，在他的記憶中全都是死亡與猩紅的血、殘缺肢體，麓原城外那一戰更是無比慘烈，那是大周將士與百姓絕境中最後的掙紮反抗。

如今山路水路都變了許多，但總歸還能看見幾分昔時的影子，商長珩的身影出現在山頂，瞧見了盤坐在地上的商長筠。

“哥，你來啦。”商長筠回頭笑了笑，而後目光掠過了商長珩，落在遠方的麓原城虛影上，輕聲說：“知道我為什麼要選在這裡麼？”

商長珩沒有作聲。

商長筠便自說自話，“其實倘若可以的話，我恨不得將整個大夏…連著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國都放在陣中，人間算什麼，棋盤而已，我真想掀了這盤棋，可惜人力還是太弱，哪怕用著你這顆修了幾世才得來的道心，哥，我也只能搶回我的家。”

“少說廢話吧。”商長珩冷聲，“什幾時動手？”

“明夜吧，時辰好。”商長筠又笑，“其實哥，如果你當年和那個姓祝的走了，或許真就能得道成仙了呢。”

商長珩怔了怔，“什麼？”

“哦，對，你是厲鬼，好多事都不記得了吧。”商長筠轉回頭，背對著商長珩，慢悠悠地說：“我聽父皇說過，當年你離都前，有個姓祝的方士，與卿芥那個老匹夫也是熟識，他大抵也知道大周的覆滅已成定局，想要帶你去修行，說你這十世圓滿，倘若就此抽身凡塵，可得正果，你沒跟他去，卻拜了魏山甫做師父。”

說起這些舊事，商長筠如數家珍。

他又笑了聲，“看，這千年來，只有我還記得這些事，只有我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