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歸鄉 (第2/2頁)

這千年來的等待即將要得償所願，他靠在山壁上，雙眼都泛起猩紅，口中低聲呢喃著，“時辰就快要到了…”

商長珩一時都不知他們兩個誰更可悲。

死了的煎熬千年，活著的也沒好到哪去，事到如今，商長珩這個厲鬼竟也疲於怨恨。

夜半風起，回蕩在山間好似嗚咽，商長筠盤坐在地，割開了手腕，猩紅的血順著他的手蜿蜒洇入大地，而後他雙手結印，眸中似是狂喜，又似瘋癲。

“以血為祭！”

“——闢震，陣起！”

天地間靈氣似乎在此刻倏爾凝滯，冥冥之中凝視眾生的目光被無形的波瀾隔絕，商長筠這具軀殼用著商長珩的心，就連血液都是靈氣充盈的天材地寶，鮮血湧入大地，伴隨著手訣成型，閃爍著燦然金光的陣紋驟然亮起——那陣紋飛快地蔓延看來，山勢大地皆被籠在其中，甚至於遠方的城池也亮起了陣紋。

商長筠的確準備了很久很久，這是他唯一的機會，而商長筠的臉色也在飛快地蒼白下去，那陣紋在抽取他的血與生機，但一切也不過在幾息之間，那道早已刻畫好的大陣便徹底成型，此刻這一方天地已然不在天道管轄之下！

商長筠低低地笑了，他喚道：“都出來吧。”

他手訣又一變，在身後便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青銅鈴的虛影，古樸青銅鈴中傳出清脆悠遠的撞擊聲，響徹雲霄。

“吼——！”

山中傳出了彷彿野獸般的嘶吼咆哮，一聲又一聲，最先出現的身影商長珩很熟悉，是左百川、魏青夏，還有身形靈活的侯粟，唯有侯粟口中呢喃著：“殺…殺…！”

而後，大地之下似乎傳來了抓撓的聲音，一個又一個被深埋的、死去千年的將士從土中爬了出來，他們屍氣森森，遍體青灰，甚至有的已經不再完整，身上穿的盔甲早已因歲月而殘朽破爛，被囚困在身軀中的亡魂發出不甘又痛苦的嘶吼。

商長珩抬眸望去，彷彿瞧見了人間煉獄。

“還是太勉強了。”商長筠臉上已經全無血色，而手腕處的鮮血仍在絲絲縷縷地往外滲，他的聲音已經虛弱下來，但神色仍舊是癲狂至極的亢奮，他看向商長珩，說：“哥，其實…應該由你來統帥他們的，我一直都知道，我這個皇帝…在他們心中不如你這個主帥，甚至連父皇也這麼覺得，若不是…若不是你回不來，這個皇帝也輪不到我做…天子命，我真的恨你…”

“我恨天道為你，拿我們這些人…做磨刀石，做你的墊腳石…我也恨你憑什麼命那麼好…”

商長珩漠然地牽了牽唇角，“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他的確氣運上佳，可最終的下場又好到哪去了呢？

“是啊，若不是侯粟闖了地宮，今日.你就會在他們其中了。”商長筠也跟著笑了下，喃喃道：“可我又沒那麼恨你，事到如今恨不恨的也不要緊了，誰在乎呢，我只…想…”

他手訣驟然一變，從地下爬出來的兇屍便仿若生前般列陣，三位悍將在前，忽而各自掉頭，向八方而去，他們得了令，如今要去奪回城池了。

商長筠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無比眷戀地望向麓原的方向——

那是他的家。

不似早年便離開王都的商長珩，商長筠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大周的國都。

“回、回家…”

商長珩單膝跪下，在商長筠的身前，伸出手，將那雙竭力睜大的雙眼緩緩闔起。

他的性命不夠，那顆心也不夠，商長筠耗盡了自己的魂靈，撐起這座為萬千將士抵擋天罰的陣法。

“好。”商長珩輕聲說，“惕守，回家了。”

惕守，那是商長筠的表字。

下一瞬，陰冷暴戾的陰煞之氣仿若潮汐般洶湧翻騰，他們各自為營，各有私心，早在初見商長筠的那日他便能取其性命——可商長珩沒有。

因為私心。

凡人瞧不見亮起的陣紋，但此刻聚集在麓原城周圍的陰行中人大多都瞧得見，已經策馬狂奔出城門的青陵也瞧得見，他用了些手段要守城的將士開門，而身後追殺之人與攔截在其中的妙緣和祝樂知也已經到了城門口。

頭發花白的老嫗怒斥：“你們這些後生真要鬧得天下大亂不成？！”

“亂不了！”祝樂知回了一句，“前輩，你真要攔著他才是要天下大亂！”

妙緣不語，只一味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