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 (第2/2頁)
終於有人注意到他了,沈昀看著臺下的大人們群情激奮,聽著他們各執己見、說話雲裡霧裡,他沒有完全懂,但第一次感到前途彷徨。
“從今往後,他就是我的兒子。”沈桓拉過沈昀,“家主大仇得報之前,我願孤身一人,只為大業,待昀少成年後,將沈家交到昀少手上。”
“先生大義!”眾說紛紜中,周以方第一個上來站到了沈桓的身後,為他正名,“我看得明白,先生在家主生前兢兢業業,出事之後敏銳多智、力挽狂瀾,這才穩住了局面。先生既然有這樣的志向,我們怎能不支援呢!”
“昀少自己的意思呢?”又有人說。
“孩子,你說呢?”沈桓低頭看年幼的沈昀,“你願意為你的父親報仇嗎?”
“我願意······從今往後,您就是我的父親。”他說得鄭重其事,“父親,我相信,我們終會報仇雪恨。”
走出墓園的沈桓,渾身沐浴著耀眼的光芒。那是權力的光芒,刺得他的眼角落下淚來。
他太小了,他不敢說真相。
沈杉的確是病了,但是並沒有病入膏肓,也沒有離奇暴病。
有一天他躲進父親的衣櫃裡,父親病了,那裡人人噤聲,絕對沒人敢在那裡找他。他藏好了,為自己的鬼點子沾沾自喜,結果房間太過安靜,根本沒人來。他就睡著了。
他是被激烈的爭執吵醒的,並從衣櫃的縫隙中看到了全程,是沈桓來了,因為邵氏,沈杉堅持以和為貴,並指責他因小失大,而沈桓卻急不可待、不知悔改,不惜多次頂撞沈杉。
沈杉氣得臉色發白,搖鈴叫人,卻沒人來。
“沒人會來,”沈桓冷漠地說,“沈園的人看到你如此懦弱,早就各尋出路了。”
“這麼多年,你一直在園子中耕耘,大半個園子都在你的掌控中了,”沈杉冷笑,“可地方骨幹呢?你這麼費心費力,究竟圖什麼呢?”
“你不必知道了。”
他看得不真切,但是他知道,沈桓離開後不久,他的父親就奄奄一息了。
幾年後,有人找到他:“昀少爺,您不覺得沈杉家主死得太過蹊蹺了嗎?”
他抬眼,帶著寄人籬下的謹慎,與這人聊了幾句家常。
“昀少,你現在處境危險,有些話你沒法說,我能理解你,”那人最後說,“但是請相信我,我會替您查明真相的。”
他的態度終於松動:“好,我等你的訊息。”
誰想到,幾天後,這人就被沈桓以一個無關緊要的藉口處理了,他也被外放。
類似這樣有關的、無關的事情發生得多了,沈昀便愈加守口如瓶,甚至刻意與其他人保持距離,把自己埋到一本本書裡。蕩平邵氏已經為沈桓立下足夠的威信,已經沒有人願意再逆流而上了。
他只能韜光養晦、靜待時日。
這樣老成持重的童年和少年應當是漫長且無聊的。直到他在無垢園的荊棘花牆邊偶遇了一個人,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有點意思。
“你明天還來。”每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由衷地快樂,對第二天也有了些期盼。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有一天,他沒忍住把自己最喜歡的書告訴了那人,說:“這裡有我父親留給我的一句話:‘我們即是我們的選擇。’我現在漸漸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把這頁書的頁碼用在重要的東西上,這樣可以警醒我。”
回憶中的聲音愈加清晰,兒時稚嫩的、清脆的聲音與長大後沉穩的、平和的聲音重合。
“警醒你什麼?”那邊好奇地問。
“做每一個選擇時無視他人的喧囂,但求對得起自己的內心。”沈昀以手覆面,喃喃地說,“可‘知易行難’,他當時笑得很輕,‘但我覺得你可以知行合一’。”
“老闆?”簡弘亦有些詫異,“你在說什麼?”
沈昀沉浸在回憶的細節中,回憶讓他瘋狂,回憶使他落淚。
難怪沈桓在牆邊找到他時如臨大敵,直接把他逐出了園子,難怪這麼多年他都沒有找到,記憶中那個漂亮的“姑娘”,難怪顏言當初來到自己身邊,毫無緣由就出手相助······
顏言還說來到自己身邊之後,愛上了自己,他當時居然還相信了這麼拙劣的藉口。
他抬眼,瘋狂中帶著絕望:“簡弘亦,我一直讓你找的那個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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