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川 (第4/13頁)
起初有人說,德國佬還真是認真。
後來他有了綽號,叫“拼命西門”。諺語“人活著不用睡太多,死了有的是時間睡”跟著他被廣泛流傳。
再後來,若是吃飯的時候他測採資料還未歸來,就會有人說,把西門那份先留出來吧,多挑點肉。
他甚至有了中國朋友,其中最好的一個就是現在坐在他旁邊,年齡相仿的李成。
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周遭難免會有排外的言行。往往西門還沒有感覺到什麼不適,李成就已跳起來打抱不平。兩人由此結識,西門仍記得他當初的自我介紹:
我叫李成,李連傑的李,成龍的成。
當時西門覺得眼前精瘦而熱誠的青年,渾身散發出一股中國功夫的氣息,正義溫暖,萬分動人。接觸不久後發現,李成的妹妹李盈是莫夏爾的同班同學。於是這段緣分便成了兩對兄妹的親暱。
“下週一再出一次野外,各實驗組明天向我提交一份人員裝置報表。”
專案組長最後總結。
投影儀暗了下去。會議結束了。
有人迫不及待地拉開窗簾,陽光立即撐滿整個房間,呼哨而來的一陣風,像是它心滿意足的飽嗝。
西門拍拍李成的肩:“晚上來我家吃飯?”
“好啊,好久沒見到夏爾,還挺想的。”李成將桌上的資料彙攏,塞進自己的電腦包裡。
西門聞言一愣,亦拿起手邊的資料,移開椅子站了起來。
就在李成說想念夏爾的時候,他突然有些後悔請他去家裡的決定。他只覺這種悔意莫名其妙,便用理智壓下了它。只是問道:
“晚上吃牛排?”
一年前,西門重新租了一間大點的房子。新房所在的小區治安甚好,綠化也不錯,甚至還有小賣部和書報亭,十分便捷。
路過小賣部時,西門示意李成稍等。李成了然地點點頭,不多時,見西門從裡面拿了一瓶酸奶出來,便從他手裡奪過來,邊走邊嘖嘖道:
“夏爾還真是愛喝酸奶,一天一瓶不會膩麼?”
西門但笑不語。李成擺弄著瓶子,眼神促狹地瞟在西門身上:
“我把它喝了,夏爾她哥會生氣麼?”
“喝完再買一瓶回來。”
“……你們德國人都這麼摳門麼?”
一進門西門便脫下手錶,拿出食材到廚房忙碌。不會做飯的李成像以往一樣,除了莫夏爾的房間過門不入,其他地方各處溜達著。不久,從西門屋裡拿出幾張實驗資料記錄,笑道:你現在寫的 1 終於不像 7 了。未等西門回答,冒出一句:
“對了,我一直想問呢,你爸是民俗學教授,你怎麼是學地質勘探的呢?”
“不愛好。”
西門的回答言簡意賅。李成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其實當初他的出發點是——不要像那個男人。既然那個男人研究什麼民俗藝術,那他一定要做相反的。於是鑽研了和數字、公式打交道的純理工。然而做到最後,發現文理不過是看待世界的方式問題,實質根本殊途同歸。
有時想要和一個人劃清界限、徹底告別,和永遠與一個人相守相愛一生,一樣困難。
何況,那個人還是自己的血親。
他的性格和選擇,都拼力走向和父親艾倫相反的方向。艾倫張揚、舍棄,他便斂靜、擔當。然而這對本應背馳,甚至可能老死不相往來的父子,卻因為一個女人的自殺,如現在這般糾結纏繞在一起。
想來真有些天意弄人。
李成將實驗記錄放回西門房間,轉而拿了一個扁扁的小紅瓶出來。立在廚房門口,他摸著下巴疑惑道:
“上次出野外我不是碰到腿了麼?那天來你這兒的時候還一瘸一拐的。夏爾幫我用這個藥按摩了一下,當晚就不疼了。隔天我就興沖沖去買了瓶回來。前天磕到胳膊,我回家立馬拿出來擦。”
說到這裡,李成抬一下手臂,呲牙咧嘴道:
“誰知道今天還在疼啊!!是不是手法不對啊?等下夏爾回來,我要跟她學學才行。”
西門停下切蒜的手,並未轉頭。他知道李成拿著什麼——那瓶他比任何人都更熟悉的紅花油。三年間,夏爾曾十數次用它幫他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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