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第4/4頁)
他酒未入腸欲先醉,笑開了臉往旁邊躲:“打不著,打不著……”
……
高考後就天各一方聚少離多的三人又聚在南城,難免興奮。外面正下著今年夏天第一場雷雨,作為少年最純潔的那幾年就藏在這雨的褶皺裡,雨水落在地上,相互碰撞成一地繁星。
幾杯酒下肚,也沒有什麼不能問不能說的了。
唐鵬勾著何宇浩的脖子:“兄弟,都分了就跟我們講講唄……這舊桃花究竟是何方神聖,讓何總十八歲之後再次墮入凡塵,難以自拔。”
他喝了酒熱,拿開脖子上的手:“你小說看多了吧,這詞兒,一套套的。”
“別岔開話題!快說!我花生米都換成瓜子了!”楊枝幫腔道。
何宇浩搖著頭咽酒,眼尾泛紅地開始講故事。
講故事開頭,講故事經過和結尾。講他甚至有些悔過說出的那句“陳顯瑩,我們分手吧。”
他說他發現他寧願難堪的賴在她的世界,也不想這麼體面幹脆的離開。
唐鵬也被他講感動了,豎著大拇指說這才的是愛情!
楊枝本也聽進去了,到最後突然反應過來:“你剛說她叫什麼,陳什麼?”
“陳顯瑩啊。”
“陳顯瑩,她是南城人,比我們小兩屆。”
“昂。”
“你有沒有問過她高中是哪個學校的?”
何宇浩不解:“我問這個幹嘛?”
唐鵬沒過腦子就搭腔:“對啊,他問這個幹嘛。”
楊枝簡直服了他倆了:“嘖,你們都不記得,當時我們高三,高一藝術班有個女孩子喜歡何宇浩,天天小賣部食堂都故意排在我們後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就叫陳顯瑩。”
何宇浩呆住了,他沒想過還會有這樣一層關系,久遠的記憶被他拽著蹚過泥濘來到他面前,他好像真能看見操場邊,他一轉過頭就會低頭跑開的女孩子。
她是陳顯瑩嗎?
陳顯瑩曾進入他的青春,比他愛她要早得多,比他把她的臉龐刻進心裡也要更早描摹他的臉龐嗎?
雨水拍打江岸,青石板路被沖刷成翰墨的顏色,何宇浩把傘柄扛在肩頭漫無目的地奔跑,踏碎時間,碾磨著記憶中含含糊糊的青春,試圖瀝出那個他最該愛的人。
陳顯瑩當然也存在在這個南城的雨夜,她正淋著雨,蹲在街邊,掩面而泣。被雨淋濕的南城,沒有枝幹還是舒展的,沒有花瓣還是安穩的,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挑起路燈的光陰,直刺向漆黑無月的天空。
她已經複工半個月了,視力恢複了大半,就是高度近視的程度。那場事故正被一堆人一起一點點地彌補,逐漸修補出了半層櫻花樹高的矮樓。
知道她因眼病在醫院休養了好長一段時間,大家都讓著她,不怎麼讓她親自參與這幢爛尾樓的修補工作,卻個個都不辭苦命,忙得不亦樂乎。
戚彧待人態度又軟和了不少,倒是樓上因為他這事頗有微詞,甚至剛事發後的半個月他常常不知去向,所以近段時間他只能樓上樓下兩頭跑,一邊出面哄董事會的老頭子們,一邊又要下來部署。也是分身乏術。
陳顯瑩看到別人為了她如此疲於奔命,心裡除了愧疚寫不出第三個字了,但眼睛剛恢複確實不敢再盯電腦螢幕,要她做精細活兒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得見天往工廠跑,去做做監工的工作。
要說何宇浩,這些時日裡怎麼能說沒想過,但是她不敢深想,不願回憶,就把自己長久困在當下煩瑣無望的生活裡,把自己糾結在無時無刻不想哭泣,又無時無刻不得不笑臉待人的兩級情緒裡,總比想到他,想到他向她傳遞的冰冷的刺過心髒的聲音——那句“分手吧”要好得多。
然而人越怕錯就越要犯錯,她下午在工廠監工過程中,一名工人因為趕進度,不慎操作機器失誤切斷了一截手指。她把人送到醫院搶救,服侍人在病房裡休息,已經是深夜了。外面正下著滂沱大雨,生生把她和世界分成兩半,狂風捲走了她好容易找到的遮擋物的棚頂,使她終於肆無忌憚地哭出來。
她沒有傘,沒有任何可以擋雨的東西,她蹲下,把連衣裙擺浸在水裡,把整個人都送給這場雨。
當渾身的雨水使她每根神經都戰慄,當轟鳴的雨聲如同無數頭狂怒的火撞上玻璃,但頭頂又好像沒有新的雨滴降落,路燈的光亮好像也有所減弱,她心中遲疑要不要抬頭,她遲疑她想見到誰是她的救星。
頭頂是一把黑色的傘,和幾乎湮沒在黑暗裡戚彧那張朦朧的臉。
這是整個夏天最冷的一個夜晚,這場雨象徵著秋天降臨,戚彧身上黑色風衣的腰帶隨風飄到雨中,被雨沾濕。這不是個淋了雨會直接倒在地上的人嗎,但他依舊站立。
舉著一把傘面那樣寬大的傘站在她身邊,所有狂妄的雨水落在他的傘面上都變成四散的珍珠鏈滑向各處。
大雨讓城市顛倒,讓愛笑的人哭,讓怕雨的人不怕雨,讓陳顯瑩抬頭,正確地念出他的名字:
“戚彧,你還能讓我更頭破血流嗎。”
——正文完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