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那年、那月、那些事（十二）

出工哨子響過第三遍，大家都沒有出工，因為今天要開早會，重新佈置工作。一連職工都來到一連女生宿舍開早會，劉主任講話分配工作：“從今天開始，咱們一連車間正式停產，男生全部去裝窯出窯，女生一半打草簾，一半和男生一樣裝窯出窯。男生每人每天裝窯出窯各400塊，女生裝窯出窯各300塊，自己裝卸，出窯的紅磚要碼垛。打草簾的任務是每個草簾一米寬，兩米長，三道筋。每人每天打六張草簾。你們的工資按數量結算，月結。按勞取酬，多勞多得。”**東北的冬天不能生產磚坯了，所以磚瓦廠冬天的工作就是把夏天生產的磚坯裝進24孔輪窯燒製成紅磚，然後再將紅磚出窯，直到把所有的磚坯燒完，最後封窯，待到開春土地解凍再開窯出窯。所以磚瓦廠冬天的工作就是裝窯出窯和打草簾。**裝窯出窯的工作比較辛苦也比較累，每天用獨輪車推著磚坯裝窯，然後再推著紅磚出窯，男生每人每天裝窯400塊磚坯，出窯400塊紅磚。女生每人每天300塊磚坯和300塊紅磚，裝車卸車都是自己，這是每人每天的定額任務，如果完不成就要扣工資，也就是到月底按裝窯出窯的數量結算工資，這種結算工資叫做計件，也可以叫按勞取酬。**獨輪車，美其名曰就是一個軲轆，木製車身的手推車，和抗戰電影裡的群眾給游擊隊送糧的獨輪車一摸一樣。開始燕子他們都不會推，提起來車子就倒，後來一個老知青給他們做示範，還編了一句順口溜：推車不用學（xiao），全在屁股搖。意思就是推獨輪車掌握平衡很重要，所以當小車不平衡時需要晃動腰部來保持小車的平衡。**燕子個子太小，獨輪車的高度與燕子齊腰，推空車都是兩邊晃，所以別人一車可以裝60塊，燕子最多裝40塊，勉強提起來途中還要歇息兩次，李連長看見燕子搖搖晃晃的推車樣子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擺了擺手：**“菲兒，你個子小又不會推車，第一次不要裝太多，你不要和大家比，第一天完不成任務，第二天再多推唄，反正是按勞取酬，多勞多得又不算你曠工，慢慢幹學會就好了。”**“連長，我知道了。”燕子氣餒地回了一句，但是心裡還是不服輸的。**“連長，要不然給菲兒和打草簾的人換一下唄，菲兒那個子裝窯碼不上去，出窯也碼不到十三層。”帶弟看著燕子都著急，可又幫不上忙。**“帶弟啊，沒關係，慢慢弄吧，夠不著的時候我就一層一層碼唄，先把腳底墊三層不就好了，活人還能讓.....讓那什麼憋死。”燕子看著周圍還有知識青年和男生立刻頓住，覺得那個字真有點說不出口，就結巴了一下。**“菲兒，你確定不要換人？你還要複習功課參加高考的可別忘了，可不能辜負梁哥的一片好心。這可是別人求之不來的待遇呢，梁哥對誰這樣過？好好珍惜。”李連長說完拉著燕子一邊往宿舍走一邊聊。**“我知道。我之所以沒有報名是因為我不敢，我怕考不上很丟臉的。既然梁哥給我報名了考上考不上我都得去，憑天由命吧。”**大家邊走邊聊來到了倉庫領車，車都是一樣的，橡膠輪加木製的車身，一共22輛。大家推著小車從倉庫出來直奔輪窯，燕子搖搖擺擺地推著車跟在大家後面，活脫脫的一個拉不渣。**到了磚坯棚，大家各自推著自己的車開始裝磚坯。每個獨輪車兩邊至少可以裝30塊磚，裝車的時候要兩邊的重量必須一樣，才能保持平衡，否則推車就會失去平衡而翻車。每塊磚坯7斤，獨輪車一邊可以裝30塊就是210斤，兩邊就是420斤，全憑兩隻手臂抬著推車，磚坯推進磚窯裡以後要把磚坯碼架。出窯的紅磚每塊5.5斤，30塊就是165斤，兩邊就是330斤，磚坯300塊，紅磚300塊，一共600塊，需要13趟才能完成任務，並且自己裝車卸車，所以每一趟的往返時間大約需要四、五十分鐘，那麼13趟燕子按正常上下班的時間是完不成任務的，燕子就必須早上中午提前半小時上班，晚上晚半小時下班才能完成任務，如果這樣高考就更沒有希望了。昨天燕子已經讓通訊員去自己家找爸爸了，幫忙把自己高中的課本了帶過來備考。**今天裝窯出窯真的很累，紅磚推出來還要碼垛，標準碼是十三個高。就燕子的身高碼到十個高都是踮著腳了，有時候燕子腳下是要墊高才能碼上去，所以裝窯出窯對燕子來說挺難的，每次都是最後一個下班還沒有完成任務的。另一部分打草簾子的女生也很辛苦，草簾子是夏天用來苫剛剛壓制的磚坯的。打草簾雖然沒有像裝窯出窯付出那麼大的體力，但是東北的寒冬臘月在西北風中坐在地上打著草簾，手凍腫了被風吹得面板皸裂出密密麻麻的小口子，如刀割般疼痛。甚至有的女生因為長時間坐在冰冷的地上工作而得病。那個時候，都是些剛剛走出校門的孩子，什麼都不懂，直到病發才知道自己已經得病。但就是這樣的惡劣環境，這樣艱苦的工作，居然沒有一個人無故曠工，這就是那個年代那些人的精神。**“菲兒，下班了，不要看任務沒有完成，我們都沒有完成。第一天干這活，車還不會推呢怎麼能完成？剛才劉主任說給咱們三天時間練習，不計數，三天後按數量記考勤。”**“是嗎？你們今天都推了幾趟啊？我才推了五趟，我可能完不成任務了。”燕子苦著臉說。完不成任務工資就不能是28塊錢了，原來在車間上班的時候是卯時工，也就是每天工作八小時就是一天工，而從現在開始是計件工資，完成600塊磚按一天計算，如果三天才完成600塊磚，也只能記一天工，也就是三天拿到的工資是原來一天的工資，沒辦法誰讓自己個子小？**“第一天不要乾的太猛，否則一天就累倒了，明天你還幹不幹了。”**“我的手都磨出泡了，明天戴手套吧，真的好疼。”**“是啊，磨出泡搬磚還能扛，推車的時候疼的厲害，車把磨的手更疼。”燕子看著自己手上的泡，有的已經磨破了露出粉色的嫩肉，看著就疼。燕子撇了一下嘴“嘶”了一聲。**大家邊走邊聊剛到宿舍門口就被侯哥攔住了：“小不點，給，哥把飯給你打回來了，今天第一天推車怎麼樣？累不累？你回去洗洗就看書吧，別耽誤了高考，也沒幾天了。”燕子完全愣住了，她完全沒有想到侯哥把自己的事這麼放在心上，她的心裡莫名地好像被揪了一下，眼圈瞬間紅了，她看了看天空硬是把沒用滾出眼眶的淚逼了回去。**其他人有投來羨慕眼神的，也有嫉妒眼神的，更有愛而不得的仇視眼神的，燕子通通略過。不是燕子大度不計較，也不是燕子善良軟弱可欺，更不是燕子怕事才不鬧事。是因為燕子根本不屑與他們對視，更不屑與他們計較。因為現在對於燕子來說，時間是最寶貴，記得一個偉人說過：浪費時間計算浪費生命。燕子記得生命是時間一分一秒積攢起來的，現在高考在即，她真的沒有時間和他們計較。雖然不是自己報的名，但是給自己報名的這份情誼燕子是要感恩的，而不是隻有謝謝那麼簡單。既然有人給自己報了名，那自己就應該不負所望，所以她現在除了上班就是看書，複習功課。**“我連一本書都沒用，怎麼複習啊？”燕子苦笑一下。**“菲兒，菲兒。”燕子突然聽見有人喊自己，轉頭就看見通訊員往這邊走：“菲兒，王叔說今天就找到這幾本書，還有這些練習本和鋼筆，他說明天再給你找找看。”通訊員說著從自己包裡拿出幾本高中課本給燕子。**這一刻燕子原來的複雜心情瞬間好了，現在有沒有後悔自己沒有報名了。她端著侯哥給自己打的飯菜回到宿舍，值日生把洗漱水已經打好，燕子把飯菜放到火牆上去洗漱了。**吃過晚飯一種趴在床上開始看書，做數學題，這一本高一的下冊，好多題但是做過的，對不對也不知道，一種很認真地一道題一道題地解答，等著明天讓梁哥看看對不對。**九點，宿舍熄燈，那個年代國家經濟還在發展階段，時長會停電，所以停電之外連隊規定每天晚上九點熄燈，燕子就不能看書了，東北的冬天亮的較晚，所以想起早複習功課也不可能。她想起倉庫那裡有個路燈，燕子想試試能不能借路燈看看書。整個廠區倉庫門口那盞吊在樹上的燈泡就算是路燈了。倉庫和食堂挨著，離宿舍不遠。燕子穿上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出宿舍，雙手捧著語文課本來到燈下展開書，令燕子很失望的是燈泡度數小，掛的又高，所以看不清楚字，這個夜讀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