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那年、那月、那些事（十三）

倉庫門前榆樹上掛著那盞燈是廠區唯一的一個路燈，可是燈泡度數太小吊得又高，所以燈下太暗什麼都看不到，燕子只好返回到宿舍。晚上覆習功課是不可能了，她悄悄地爬上了炕躺在被子渾身各個關節都疼。畢竟今天是第一天裝窯出窯，兩隻手臂就像被車碾過一樣的疼痛，腰更是疼的不敢翻身。因為推車最累的是腰，需要用腰的搖晃來掌握平衡，反正第一次推獨輪車，又幹這樣的重體力勞動渾身是真的疼。咳嗽一聲震的五臟六腑都要從口腔裡跳出來一樣。

次日。起床哨子吹響，大家起床都是哎呀哼的，喊累叫苦，唉聲連天，燕子更是腰痠背痛，手腫脹的握不上拳。

洗漱完畢，燕子從床鋪下拿出歷史書和同學去了食堂，吃完早飯燕子沒有再回宿舍就去了窯地。一路上她邊走邊看，邊讀邊背誦，歷史太不好記，特別是年份容易記混。但這些都是考試的一部分，從報名到考試，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要複習六門功課，實屬是黑瞎子掰苞米。可燕子還是努力地去複習了，燕子把時間安排的很緊，上下班的路上燕子看語文、歷史、地理。這三個科目只需要背誦就可以了，所以走路也可以看。中午晚上的休息時間，看數學、物理、化學，因為這三個科目需要做練習、要驗算，只能在宿舍複習。

裝窯出窯這工作真的很累，下班回來以後洗漱完畢，出去倒水回來在門口遇見了梁志剛“嗯？梁哥，你怎麼在這？”

“小麻雀。我剛吃飯回來，順便也給你打了一份帶過來了。”他一手提著飯，一手拿著幾本書“我家給我捎來幾本書。我先看其他的幾本，這幾本借給你。你先看著，過幾天我再把那幾本拿過來咱們換著看。現在大家都在準備高考，書實在不好弄，咱們就換著看吧。”梁志剛說著把飯和書放到了燕子的臉盆裡轉身就走。

燕子看著梁哥的背影“梁哥，等一下。我昨天晚上做了幾道數學題，有兩道題我不確定對不對，你幫我看一下。”

說完燕子轉身回到宿舍把臉盆放在了火牆上，從床邊拿起自己昨晚做的十幾到數學題跑了出去。

梁志剛還在門口等著，看見燕子出來接過演草紙“我看一下，我也不一定會啊，我還沒讀過高中呢，可能還不如你呢？”

“梁哥，你就別逗我了，你們那個時候的初中生可比我們這些高中生厲害多了。不然為什麼要叫老三屆呢？那三屆的畢業生可都是人才，可惜讓運動給耽擱了，那個年代真的耽擱了一批人才。”燕子說的一點也不誇張，老三界的人個個都是飽讀詩書、才華橫溢。

燕子和梁志剛來到了出板報的走廊上，這裡的燈比走廊的燈亮，能夠看書學習。梁志剛把燕子做的數學題一道一道地都看了一遍

“小麻雀，你還真挺厲害的，前面做的都對，只有那個分式方程這道題，在去分母的過程中出現了一點小差錯，不過問題不大。我給你講一下。”

“謝謝梁哥！”

“還有，我說‘小不點兒’你行啊，這十幾道題這麼輕鬆就做出來了，雖然有點小錯沒問題，按你這個架勢的話高考應該不成問題。”燕子心裡明白，梁志剛說的是鼓勵的話，他不想打擊燕子是真的。

“好，那就借梁哥吉言。梁哥你也要努力啊，到時候咱們一起考，如果咱們都考上了就報同一所學校啊。到時候我跟不上課，你還能幫助我呢，我可是要賴上你的哈。”燕子都不知道自己說這話帶著幾分撒嬌的意思。這還是燕子第一次這樣和梁哥說話，每次跟他們說話都很官方，很職業的那種。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和梁哥、侯哥他們這樣說過話。因為她不敢，本來其他同學和一些知識青年看著梁志剛對她好就嫉妒，如果她和梁哥侯哥他們這兩年像現在這樣說話，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指點燕子、怎麼議論燕子、怎麼恨燕子呢？

“好啊。那就祝我們的小麻雀好好學習，爭取考上同一所好的大學。到時候，哥和你一起學習，陪你一起玩兒哈。”

“好勒，梁哥，記住你說的話啊。到時候你可不要反悔啊，別嫌我黏著你吵著你啊。好啦，我要回去複習了，你也回去複習吧。”燕子拿著自己的演算紙就像驕傲的小麻雀一樣，樂顛顛的飛回了宿舍。李連長見燕子這樂顛顛的樣子，笑著問“菲兒，你那麼高興是撿到金元寶了嗎？”

“金元寶是沒撿到，撿到一個才寶，梁哥說他幫助我複習功課參加高考，你說我是不是撿到才寶了？我自己做過的題都是模稜兩可，不確定對不對。剛才問了梁哥，我昨天做的全都對了，為我高興吧，連長。”燕子高興地舉著自己的演草紙，對著連長笑著說。

二微吃飯回來正好聽見她們的話“菲兒，你上學的時候學習就好，又那麼聰明，現在有梁哥幫忙肯定沒問題。當初你說不報名我都懷疑你腦子有問題了呢，幸虧梁哥給你報了名，不然就錯過這次機會了。你剛才找梁哥看那些題是不是都對了？都畢業兩年了，你都沒有忘，你記性可真好。”

“就是唄。你不報名，別人誰還敢報名，咱們女生就三個報名的。”帶弟接著話茬說。

“行了，咱別聊了，本來時間就緊張，快讓菲兒好好看書吧。”李連長催促道。

“好了，不跟你們聊了，我得趕緊吃飯，吃完飯還要複習呢，剛才梁哥還借給我兩本書。我要不好好複習，都對不起你們大家對我的鼓勵了。”燕子放下驗算紙端起梁哥送來的飯菜，蹲在地上吃了起來。

時間過得真快，燕子覺得自己還沒做幾道題熄燈的哨子就響了，那個年代都是25--60的燈泡，開關就是一根繩，李連長剛要去拉燈繩就聽見走廊裡傳來吵鬧的聲音，因為是晚上，又是關燈時間，所以走廊很靜，吵鬧聲就顯得格外的大，還夾雜著罵罵咧咧聲音。宿舍內頓時安靜下來，一個個都坐起來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聽著走廊的聲音

“小兔崽子，你再說一句試試。”這是侯哥的聲音，他在罵誰？和誰吵架？燕子心咯噔一下，心裡默默唸著侯哥千萬不要有事。前幾天剛剛從小號裡出來，這次如果再進去可就是二進宮了，那就不是蹲三天那麼簡單了。農場公安局設立一個小號，也就是關押那些犯了錯卻又不夠獲刑的人的房間，因為房間特別小，只有140的正方形大小站不直躺不下的那種房間，沒有床沒有被子沒用椅子，晚上睡覺即便躺在地上也沒辦法伸開身體，屋裡只有一個膠皮桶是大小便用的。所以被關過的人出來都稱呼它小號或者號子。燕子想著自己要不要出去看看，李連長準備拉燈繩的手停了下來，她走到門口，開啟一條縫探出半個頭朝外看。

“連長，咋啦？是誰啊？”睡在在靠門邊的值日生大氣都不敢喘，悄聲地問。

“不知道，只能看見梁志剛和侯立鈞還有你們的同學。”李連長說著關上了門劃上門閂。

門外又傳來了打鬥的聲音“我讓你胡說八道，我讓你罵她，你他媽管我對誰好。”一聲一聲地拳拳到肉的聲音。

“啊。”燕子聽到叫聲實在忍不住了，她一定要看看到底是誰在打架，千萬不要是侯哥，梁哥肯定不會，爵哥更不會，燕子穿上衣服鞋都沒有穿就衝了出去。冰冷的走廊本來就讓人凍得牙齒打顫，地面都能涼到骨子裡，燕子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帶弟一低頭看見燕子的鞋還靜靜地擺在炕邊，下意識地拿著燕子的鞋追了出去，這時候走廊的打鬥已經打到了板報走廊，根本看不到誰在打仗，燕子剛到拐角就看見打仗的還真是侯哥，跑過去拉住侯哥

“侯哥，你在幹什麼？快鬆手啊。”燕子一邊拉著侯哥一邊說。

“侯哥，你快點回去吧，菲兒光著腳呢。”帶弟提著燕子的鞋追了出來，拉著燕子

“快把鞋穿上，大冬天的不穿鞋就往外跑，你想死嗎？”帶弟生氣地吼著。燕子知道只有對你真心的人、真正關心你的人才會和你吼，所以燕子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心裡暖暖的。

侯哥聽說燕子光著腳跑出來的，立刻鬆開了揪著男生衣領的手，指著男生

“我告訴你，今天是小不點來拉架我才饒了你，否則我打爆你的頭。如果再讓我聽見你罵她”侯哥緊握著拳頭的手在對方眼前揮了揮。其實侯哥一點也不厲害，不到170的個子又瘦的跟高粱杆似的，能打過誰啊？只是因為他很義氣，為了朋友可以兩肋插刀並且可以不要命。大家之所以怕他就是因為他不要命。俗話說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燕子接過帶弟遞過來的鞋穿上“哎呀，侯哥你快回去吧不要惹事了好不好？他罵誰關你什麼事？又沒罵你。”燕子連推帶搡地把侯哥往男宿舍推，這是燕子第一次往男宿舍這邊走，到了門口燕子

“快進去吧，不要再惹事了好不好。梁哥，你怎麼不拉著侯哥呢？快進去吧，我回去了。”

“就你侯哥那臭脾氣誰敢拉，連武拉他都被踹一腳，誰還敢拉。”

“死丫崽子，鞋都不穿就敢跑出來幹什麼？你快回去吧。”侯立鈞說著回了宿舍。

燕子轉身回去了，這場鬧劇在燕子出現的時候結束了。但是，此刻無論男女都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很多人都喜歡燕子，燕子的話再他們心中多有分量。其實燕子也沒有想到，衝出去只是一時衝動，也是想還（huan）他們一個人情，畢竟人家幫助過自己。雖然自己不平時省下來的糧票都給了梁哥和侯哥作為回報，燕子還是覺得虧欠他們的，畢竟自己很少被人這樣呵護過。這兩年的集體生活足夠讓燕子記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