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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當與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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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當與晨露

宸瑜在圖書館東翼的月樑上醒來,工裝外套沾滿夜露。

晨光穿透萬字紋花窗,將他的影子釘在未幹的桐油上——昨夜為校準鬥拱間距,他直接在腳手架上和衣而眠。

吳瀧的腳步聲驚起梁間麻雀,她拎著保溫桶穿過晨霧,瞥見他後頸曬脫皮的面板上粘著木屑,像片未打磨的浮雕。

”陳作坊的豆腐腦,多澆了兩勺辣油。”

她掀開桶蓋,熱氣蒸騰中浮出半張工程圖,”西南角平身科的櫨鬥開裂了,得用老榆木補。”

宸瑜就著美工刀柄攪動豆腐腦,刀尖在圖紙裂縫處畫了道朱線:”讓老張記送木料時帶半斤鐵釘,要光緒年間船板拆的那種。”

藺疏月值完第四個夜班時,發現江雲野的複健計劃表被篡改。

原定的”股四頭肌等長收縮”被劃掉,改成歪扭的”青檸汽水補給日”,頁尾還畫著個拄柺杖的小人。

她在籃球館逮到那人時,他正單腿騎在動感單車上,護膝裡鼓鼓囊囊塞著能量膠。

”半月板縫合術後六週禁止騎行!”聽診器砸在金屬扶手上,”再作死就讓護士長給你打石膏到脖子!”

江雲野的耳尖紅得發亮,從運動水壺裡掏出冰鎮的枇杷膏:”阿婆說你咳了整夜……”

監護儀突然在走廊尖叫,藺疏月轉身狂奔時,聽見身後單腿蹦跳的動靜混著枇杷膏瓶子滾落的聲音。

週末的舊書市飄著黴味與桐油香。吳瀧蹲在《清代匠作則例》堆前,指尖剛觸到”大木作”篇,賣書老頭忽然開口:”姑娘,你虎口有糨糊繭。”

宸瑜從身後遞過泛潮的《樣式雷圖集》,書頁間滑出半截墨鬥線:”搭上這卷燙樣圖譜,換你那本乾隆年的《內簷裝修》。”

老頭渾濁的眼珠掃過宸瑜腕上的疤:”後生可曉得&09;要留幾分活口?”

日頭西斜時,兩人抱著典籍擠上末班公交。吳瀧的帆布包漏出半塊芝麻火燒,碎屑落在宸瑜的工程靴上,像撒了把人間星子。

暴雨夜的古籍庫房警報大作,吳瀧抱著《營造法式》往幹燥箱狂奔。宸瑜撞開安全門時渾身濕透,左臂那道疤滲著血,手裡緊攥雷擊斷的椽子。

”東南角要塌!”他吼聲混著雨幕,”得用陳師傅的&09;!”

江雲野瘸著腿扛沙袋沖進來,石膏腿在積水中劃出淩亂波紋。

藺疏月舉應急燈出現時,光暈裡四個人的影子纏成麻繩,把搖搖欲墜的百年樑架捆進現世。

小滿這日,吳瀧在正脊筒裡發現枚桃木符。

宸瑜的刀痕在符上刻著”乙酉癸卯”,正是他們初遇那年的蟬鳴到此刻的晨風。

江雲野的複健進度卡在89,藺疏月偷換了鎮靜劑配方。

奶貓長安躍上完工的歇山頂,爪印與百年前某隻野貓的足跡重疊在瓦當上。

當第一批讀者湧入圖書館,宸瑜的工裝褲膝蓋處還沾著糨糊,吳瀧的白玉簪綰著半根松針。

十年後的清明,吳瀧帶學生回圖書館測繪。

少女指著正脊筒問:”老師,這個&09;字校驗符有什麼講究?”

晨光穿過花窗,她撫過被歲月包漿的木紋:”這是某個愣頭青的獨門秘技——要拿二十年晨昏當尺,心跳作墨,才能量準。”

奶貓長安的曾孫躍上樑架,爪印與舊年梅花烙重疊。

風過處,簷鈴搖響陳師傅教的古調,恍如當年那個渾身木屑的少年,在千年建築史裡刻下溫熱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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