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汙濁 (第2/3頁)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終於聽到我哥的聲音:
“別怕,有我在,我們去醫院。”
他身上可真好聞,我的頭靠在他肩上,他揹著我,那種淡淡的山茶花味又灌入我的身體。<101nove.hristine急匆匆跟上的腳步聲。
漸漸緩過來的窒息感裡,我身體的痛苦漸漸消散,盡管那樣鬼魅的凝重還藏在我體內沒有消失,可那一刻我落下了一滴清醒的眼淚——我哥揹著我,我的下巴擱在他的衣領口,感受到我哥急匆匆顛簸的腳步。我的內心很平靜。
總是無數次想到死的我,這一次竟奇跡般的沒有想死不死的事。
天空劃過無數輕柔的風,它們輕撫過我臉的那一瞬,我腦子裡沒有想別的,只想和我哥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治療提前了,本來那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但經過婚禮那一次緊急狀況後,我哥立即換了一個私人醫生,讓他重新給我制定了一套新的治療方案。
我哥當著我的面跟醫生說我抑鬱的情況,大大方方的,事無巨細一條一條說得很清楚,一點不把我當需要放著的“患者”,這讓我覺得很好。
他足夠瞭解我,他知道我是那種不喜歡扭扭捏捏被隱瞞的人。我看著他鎮定地跟醫生講我的各種情況的樣子,覺得這個畫面很有意思。
“他身心都受過傷害,前段時間他……以為我死了,手術過後激素水平也不太正常。”
我哥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點黯淡,醫生示意我哥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去,讓我坐到他身邊來。
我坐過去,想聽聽這個擁有專業證書的人會問出什麼問題來治癒我不受控的腦子。果然,事實證明,他沒什麼特殊的本領可以讓我瞬間大徹大悟,只能像個幼師一樣對我循循善誘。
他極度友善又有引導性的語氣讓我不好意思拒絕回答他的那些低階問題,整個流程下來,我覺得我更像一個醫生在照顧他的情緒,而他在按程式輸出一些內容。
但是沒辦法,我還是得去,因為我哥已經交了那些昂貴的治療費用和藥錢。
治不好也沒事,就當是哄我哥開心了。
這麼想著,我內心就愉快了一兩分。
不過,雖說那醫生本領不高,但他問的話確實有點舉重若輕的意味,不會讓我在當下就想很多,而是在回去之後的某個瞬間,當我想起他問的那些話,便會開始一些無緣由的思考。
躺在床上,我想起白天他說過的話:
“生活中遇到的人,你覺得大部分都是好人嗎?”
好人。
這怎麼定義?
我這一生,真的遇到過很多人。
人這種生物實在是複雜,我認為任何一個人都不應該被定義,因為世上的規則千千萬,每個人的原則都不能成為束縛他人的理由。
拿我自己來說,我就覺得我不能被任何詞給定義,包括我的樣貌,我的性格,我的思想,我的原則,我的處事方式,我的外交手段,我的一切,everything,都不可以。
高中的時候,曾經有一個老師這樣說過我,那個老師也是我們班的語文老師:
“林嶼清,你這種人永遠都會是平庸的人,一生都會是那樣,中庸沒有出息。我上一次讓你拖講臺周邊,你卻只拖了走廊,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註定一事無成。”
討厭一個人無需多言,只需要簡簡單單的一個瞬間。該老師居然因為一件事就將一個人淺薄地定義,從那以後,我的心不再尊重他了。
後來,我在監獄裡遇到一個叫卡恩的女人,老k說她因為連殺十幾個人所以被送進來。
後面才知道是因為高空拋物,她的孩子被鐵箱砸死了,沒有戶主願意承認罪行,她便將那樓裡的人都殺。
因為當地是判例法,找不到肇事者,所以沒有人需要接受懲罰。
所以她便那麼做了。
我和我哥在一起後,班上有同學開始疏遠我,他們覺得我是另類,一起玩的好兄弟也開始對我有點客氣起來,不再每天喊我去家裡玩或是打遊戲。
但我心裡不在乎,因為我一直都知道,得到了一些東西,註定要失去一些東西,我是滿足的。得到了我哥,失去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我心甘情願。
有的時候拿到臺面上來說,那些人會像看新鮮事物一樣看著我們,就像是閉關鎖國的腐朽之人看到新的飛機大炮一樣欣賞,他們把我們當成一個物品、一個值得津津樂道甚至會兩眼放光的好玩意兒。
那些人,那些目光,我見到過很多次。
當我哥成為harvey,成為那樣令萬人矚目且景仰的buk最大股東後,我見過很多阿諛奉承前來討好的人。那些眼神裡夾雜著許多曾經的另類目光,在與我對視的頃刻變為掩飾和討笑。
每個人都是模糊的,每個人總有一些令人無法理解的事物,渾濁的結構註定了每一個人都是泥濘不堪的存在。可我想,那樣渾濁的物質,也有罕見純淨的內在。
就像那個冤魂累累的女人,聽說她曾經還是妓女。殺了那些人的時候,她手上沾滿了鮮血,那些人說,她裡外都骯髒得很,我卻覺得,她並非汙穢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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