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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忽夢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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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忽夢

進山的路上,蘇琅表現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他照常飲食、作息,白日隨軍勘察、部署攻防,夜裡點燭照書、鑽研戰略。

傅越不明白,他為何能如此鎮定。心愛的人為他生死未蔔,他甚至能運籌帷幄、言談自如,彷彿無所動心。

陸寒年尚且如此,倘若換了我,又會如何呢?

傅越心知不是計較之時,心中卻難免暗怨。

只得投身於點兵布陣,想讓自己從紛雜的思緒中脫出身來。

那日他們驅馬探索山谷,到了兩人獨在的僻靜之處時,蘇琅倏然勒馬駐足,望著小道的草木怔怔發愣。

傅越以為此中有埋伏,便小心謹慎地停馬觀察,未幾,看到蘇琅在身上急切地摸索。

“郡王……?”

傅越擔心他舊傷發作,連忙引馬靠近,卻撞見蘇琅惶然無助的眼神。

“螞蚱……”他痴痴顫聲,仿若下一刻便要碎掉,“螞蚱不見了。”

他垂頭低顧,“懷裡沒有,是不是掉在路上了。長淩,你快找一找,你快幫我找一找……”

故作鎮定的聲音不可控制地染上哭腔,渾然忘記了三軍主帥的威嚴。

傅越陡然心覺,原來他並不是不在意。

只是痛得太深,竟刻入骨髓、不露痕跡。

傅越顫抖地舉起手,按住了就要調馬迴路的焦心人,指尖輕輕下滑,觸碰著對方的腰帶。

蘇琅的動作頓然停止。

他緩緩低下頭,自腰間拈起那微微泛黃、發刺發毛的草蜢,如對珍寶一般捧握於心口。

“太好了,沒有丟、太好了……”

失而複得的短暫歡喜讓他控制不住地留下淚水,彷彿這樣便能宣洩無法言說的痛苦和思念。

數日以來,傅越第一次見他如此動情。他的軀殼化作了無機質的木偶,靈魂卻灌注於行將破損的死物,原來他的心只是跳動在另一個地方。

傅越眼神難辨地盯著蘇琅,目睹他從傷心潰然的狀態中逐漸解脫,執轡昂頭之間,猶如站定的旌旗,直面八方的野風[化]。

將帥如此。

傅越心神恍惚。

他們在山中紮寨。因為掛心蘇琅的傷,傅越晚膳後又往大帳而去。

按理說這些日子,也該好了的,只是每次換下的纏布染血,像春蠶日暮仍吐不盡的薄絲。

傅越恰好看到侍從端著空淨的盤子出來,微微頷首,快行幾步進入帳內。

蘇琅卻不在案前。

透過內帳的簾子,傅越隱約看到縮成一團的深影,裡側傳來的是壓抑到極致的辛澀的嗆嘔聲。

傅越有一瞬間不敢邁足,害怕一旦撞見,便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鎮定。

蘇琅卻已察覺他的到來,匆匆扯來布巾擦面,便支起身子,走來開啟簾子。

“長淩有事?”

傅越扯出一分笑來,“我來看看你的傷。”

蘇琅斂下眉毛,側開身子,難得柔聲道,“辛苦你了……”

便引他入帳,自己坐在榻上,稍稍解開衣帶,褪去肩頭的衣物。

傅越輕手輕腳地揭開纏布,目光停留在他暗紅的傷口之上,言語中是不忍。

“為何還不見好……”

他心裡知道答案,卻偏偏還是心疼地開口。那些潔淨的盤子,不過是在三軍面前做的樣子,到頭來都只是在折磨自己。

蘇琅闔上雙目,並不說話。

傅越看著他寂寞的背影,欲說還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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