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忽夢 (第3/3頁)
傅越撲到他的身邊,抓住他冰涼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攏入自己的手心,揪心地呢喃,“還有我在,我一直都在。”
那一夜蘇琅六次驚夢。
傅越半臂支在床頭淺淺闔目,每當他疲倦思緒緩緩沉入漆黑的睡眠中時,夾雜著急喘的無助哭聲就會自耳畔將他帶醒。
他只得安撫地抱住郡王的肩頭,依偎著貼過額角拭淚低哄,那時才知道郡王心裡藏著這麼多苦。
漫長的黑夜迎來了第一道曉光,傅越不堪倦意,趴在床頭便睡了過去。
蘇琅乍然睜眼,撞見床頭睡不穩的清顏,烏發流瀉,愁顰的眉如千山雪裡漂泊的悽雁。
他的心頭浮起幾分歉疚,支撐著身子悄悄起來,便俯身,要將對方抱到榻上。
傅越卻呢喃一聲,漸漸轉醒。
看到郡王近在咫尺的臉時,他甚至還發了一會兒愣,隨後才意識到天色已明。
連忙從他的懷抱裡出來。
蘇琅也便適時收了手。
“長淩……再睡一會兒吧。”
“勞郡王掛心,”傅越揉了揉眼眶,站起身來,“但不妨事的。既然天亮了,就快點趕路吧。”
蘇琅也不再勸他。
他們行軍的速度依舊穩健,為了應對山路襲擊,還採取了魚麗陣型,以帶廂的戰車在前部及兩側抵擋,步卒密湊其間,破解了幾次小型的伏擊。
離關卡越來越近了。
這些日子為郡王換藥時,傅越一點點看著傷口結痂,不再開裂,內心湧起幾分欣慰。
纏帶時還在說,“興許過不了幾天,就長好了呢。”
蘇琅倒不甚在意,左肩的傷並不影響他使用兵器,早好晚好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只是看到傅越高興的樣子,也難免染上幾分喜意。
傅越又問他,“近來身體感覺怎樣?你好像吃得多了些,氣血也恢複了不少。”
蘇琅摸了摸臉頰,“或許是好了。往日看兵卷時,也常常失神,現在沒有了。眼前眩暈的時候也少了。只是胸口有時還會悶悶的,提不上氣;若是遇到敵人,打起精神來,也便一時忘了。”
傅越心下一嘆,為蘇琅攏了攏衣物。
“慢慢都會好的。”
只是郡王心裡,恐怕未必那麼容易便過去。
他是把大局看得極重,才這樣打起精神,逼自己從痛苦中走出來。可是那些深沉的感情,仍然被他埋藏在心底,等到一切平靜之後,便會如開閘洩洪,一發不可收拾。
傅越只能小心、再小心。
驀然間,修長的手指撩過了他的發梢。
傅越一愣,抬眼對上蘇琅平靜深沉的目光。
“有些亂了。”
蘇琅輕聲開口,渾不經意地收回了手。
彼時傅越還並不明白他的心緒。
下一次卻是在狹路之中,伏兵自高處放箭,傅越指揮廂兵禦敵之時,不防側面射來的冷箭。
生死一線之際,放大的瞳孔裡映出蘇琅焦急的面容,後者一個飛撲,將他帶滾在地上,持劍擋下了連串的攻勢。
郡王的痂又裂了。
看著郡王肩頭暈染的血跡,仿若忘卻痛覺的堅毅的面孔,傅越無端地想:倘若我死了,他也會為我哭嗎?
他是把對陸寒年的愧疚轉移到我身上,還是不願自命運的繩索上再丟下一個親密的人。
哪種都沒差。
傅越必須活著,因為能陪在蘇琅身邊的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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