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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東巡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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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大周天子明發上諭,益封蕭長陵十縣之地,假節,賜黃鉞,食邑一萬戶,並由三千御林軍扈從,皇城司、殿前司隨行,另外調鷹揚、天節兩部待命開拔;皇帝陛下擇日將率宗室勳貴、文武百官、后妃女眷,以及在京所有諸王外戚,一路北上,巡幸遼東。

三十多年了,這是蕭長耀第一次率王師出塞,也是這位年青新君繼位以來第一次以天下之主的至尊身份……大舉對外巡遊。他終於實現了當年為太子時所立下的誓言——巡狩天下,威加四夷,立萬世之功,揚大周聲威。

現如今,當他坐在那輛象徵一國之君巍巍皇權的御駕之中時,當他緩緩揭開車簾,環顧無比壯闊的塞外河山時,一抹疏朗升騰於心:

這一路上,京營六萬兵馬與御林軍三千衛士,旌旗連綿,穿越千里,浩浩蕩蕩地越過大周帝國的北部邊疆,越過城關平原,何其雄氣盈天……

塞外,曠野寥廓。

當太陽從平原的盡頭冉冉升起時,潛藏在雲翳背後的明麗日光,早已撕開天幕,溫柔地傾瀉在這片寧靜的土地上,帝國北疆的一山一水,在晨曦之中顯得莊嚴神秘,令人心馳神往;長長的隊伍,沿著滹沱河畔北上數十里,就到了與遼東接壤的營州三郡,再往北則是昔日的北渝王都——錦州,可如今……那裡對於大周而言,已不再介於國界的劃分,而是真正成為大周疆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這裡,乃是大周帝國的塞外邊關,風吹離原,草木蕭索。此刻,一望無垠的沃野之上,全然褪去了新綠,裸露在蒼穹之下,在沒有嫩草襯托的季節裡,別說是人,就連六畜都極難看見影子,這倒是益發顯示出它原始的空曠與寂寥來。

隨著車輪轆轆,東巡的車隊,就這樣轔轔行駛於寬闊的原野之上。初升的太陽,灑落下金色的光輝,點綴在綿延的車隊深處,夾雜著塞外風沙,端莊威嚴猶如天神一般,緩緩向東行去。

大片旌旗漸次分開,露出了那輛閃爍粲然金光,華蓋高擎,鹵簿林立的天子御駕,這,便是當今陛下所乘坐的龍輦。寬大的御駕,由四匹高駿的白馬牽引,這些馬個個骨骼雄健,昂首挺胸,皆是清一色的皇家御馬,馬身上裝飾著分外華麗的鞍韉,上面鑲嵌著無數顆夜明珠,看上去流光溢彩,璀璨奪目;而御駕的明黃車身……則雕刻著一幅無比精美的龍鳳圖案,畫中龍騰鳳舞,栩栩如生,處處不昭示著皇權之上的尊貴與凝重,同時也象徵著煌煌帝室的至高無上與天命所歸。

御駕之後,是數不盡的車馬、儀仗和禁軍。走在最前面的是高擎杏黃傘蓋的皇家儀仗,後面的則是絡繹不絕,讓人目不暇接的鑾儀,導引著一駕駕華貴的皇族車隊,依次分別是皇后、貴妃、宸妃、燕王、楚王、漢王、宋王的車駕,再之後……僅是大臣的車駕就達數百輛之多,更不用提那些勳爵公侯的車馬了,規制可謂空前絕後,即便是太宗皇帝當年西巡甘涼的壯舉,恐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這是大周立國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巡行,三千御林軍,鷹揚、天節兩部的六萬官兵,再配上皇城司與殿前司的一眾暗衛侍從,分別由殿帥高雍、魏國公曹湛、皇城司都知指揮使李嗣元三人統率,其中,高雍乃是禁軍大統領,亦是宰輔高鼎丞之侄,曹湛則是皇后兄長,世襲魏國公,掌管鷹揚、天節兩支京營,李嗣元更是身為皇城司執掌之人;與李懷光一樣,這三人俱是天子的嫡系,由此可見……蕭長耀對於此番東巡的重視程度。

此時此刻,一律身著明光鎧,腰佩環首刀的京營士兵,前鋒已經過了營州,距離遼東腹地,也是越來越近。

官道之上,車轔轔,馬蕭蕭,旌旗獵獵,衛隊不絕,而那駕承載著一代君王的明黃御駕,則被無數御林軍層層環簇,上面擎著一把曲柄繡金黃龍華蓋。兩班手執豹尾槍,佩戴弓箭大刀的殿前司侍衛,分列於華蓋兩側,而那華蓋之下龍輦之中,端然穩坐的便是大周天子蕭長耀。

這輛從文帝時期便留存於世的天子御駕,出自名家之手,因而設計巧妙,外觀看似華貴,內裡實則四通八達,空間寬敞,宛然一座可以隨時挪動的御書房,而一身帝王常服的蕭長耀,凝然坐在裡面,輕捧一卷書冊,眉目清澹,神色寒冽,如此龍章之姿……倒是與他作為一國之主的至尊身份極為相稱。

今日,御駕之中,這位面沉如水,君心如淵的青年帝王,身著一件淡黃色的直襟袞衣,腰間圍著鑲嵌玉石的緞帶,足登青龍步雲靴;不得不說,這身衣服的垂感極好,明黃色的長袍,繡著滄海龍騰的圖案,袍角那洶湧的金色波濤之下,衣袖被簾外的風帶著高高飄起。而他那一頭濃密的烏髮,高高束縛於絡帶之後,只餘濃眉下一雙炯炯有神,幽沉深不見底的龍眸,依舊閃閃發光,燦若繁星。

蕭長耀端坐於龍輦之中,整個人一言不發,面容深沉莊肅,他的目光冰冷如刀鋒,彷彿能一眼就能洞穿人世間所有的陰詭與腌臢,看透這片繁華背後的滄桑與變遷。這一路行來,沿途的官吏百姓,紛紛駐足而立,他們或頂禮膜拜,或匍匐於地,口中不斷地山呼萬歲,臉上寫滿了敬畏與崇拜的神情;對於他們而言,天子出巡,不僅是一次難得的目睹天顏的機會,更是一種精神上的鼓舞和激勵。

然而,只有蕭長耀自己清楚,他們之所以這般順服,那是因為……自己如今還是坐在太極殿龍榻上的那個人,是那個主宰他們生死的人,可一旦離開了那個位置,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恭順嗎?

許久,蕭長耀放下書卷,輕輕拍了拍御駕的車窗,淡漠喚道。

“高雍。”

“臣在。”

一身軟甲的高雍,策馬行至御駕之前,於馬背上躬身行禮。

“陛下有何旨意?”

“現在到哪兒了?”蕭長耀漫不經心地問道,聲音竟是冷凝得如寒風襲來,微微一拂,便讓人毛骨悚然。

“啟稟陛下,御駕已過玄菟郡,想來明日便可抵達錦州,您看……是否派人知會秦王一聲,好讓他們提前有個準備。”高雍沉聲應道。

隔著薄薄的車簾,高雍顯然看不見皇帝陛下此刻的神情,只是聽到一抹寒冽至極,如冰針錐耳的聲音,緩緩飄出御駕,扎得他耳膜破裂。

“不必了。”

“陛下是擔心秦王會……”高雍試探性地看向那個擋在車簾後的高挑身影,凝思片刻,便沉著聲音開口問道,又似是欲言又止。

“擔心?!”

未曾料到,蕭長耀的臉上,忽然褪去了原先的冰冷與漠然,反而露出了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微笑;這一笑,如此詭譎,如此邪魅,彷彿是一代帝王源於骨髓深處的陰鷙雄猜,漸漸匯聚成了一汪深邃的寒潭,沉入大海。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值當朕擔心的。朕,只是想看看……阿瞞最後的底牌究竟是什麼?”

“太險了。”高雍嘆息,心裡卻在想,怎樣才能讓陛下的心意更堅決些。畢竟,這多年來,秦王蕭長陵擁兵自重,割據北疆,獨立於中央朝廷之外,早已是不爭的事實,於陛下而言,他和他的靖北軍,始終是一抹揮之不去的陰影。

蕭長耀寒峻微笑。

“這天下,不正是險中求嗎?!莫不要忘了,朕才是這大周江山的主人,朕手握天下,朕富有一國,何懼幾個匹夫!所以,眼下這些小打小鬧的小丑……還不足以讓朕動心思收拾,只是有時候也很貪心,如果阿瞞真有能力在朕的面前動手……藉著這件事情,完成你我君臣一直想完成的那件事兒,豈不是很美妙嗎?”

以身入局,以己為餌,誘出那一個個潛藏於暗流之後的幽靈,再以蛟龍撲殺之勢,將他們一網打盡。

這便是一代英主的自信,也是一種立於巔峰之上的自信。

“陛下站的比天下人高,看的比天下人遠。臣,自愧不如。”高雍騎馬立於車外,低聲暗歎,不禁打心底佩服於陛下身上與生俱來的帝王之氣。

大周天子長長吐納。

“其實,朕從登基之日起,便明白了一個道理——阿瞞一人的生死榮辱,決不能凌駕於大周國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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