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幽怨 (第1/4頁)
如墨的夜色下,盛京城外,犛牛峽內,連綿二十餘里的靖北行營,此刻宛若一條長長的巨龍,安靜地橫臥在寬闊的峽谷之中;遠方,雲蒙山的溪水,忽然將陡峭的犛牛峽從中劈開,劈成百丈懸崖,迅即匯聚為滾滾激流,脈脈朝東北流去。
時下,天色還未大亮,距離黎明尚有三個時辰,蒼空中始終漂浮著鐵色的雲塊,蒼空下盡是清寂。然而……灰沉沉的黑幕,依舊死死籠罩著那座偌大的行營,松枝點燃的火把照耀夜空,火光未至漆黑一片,到處閃爍著極端詭異的色彩。
塞外的秋夜,總是顯得分外淒涼,而此時……風聲越來越大,天與地灰濛濛的融為一片,遠處的群山,亦是渺無人煙,光禿禿盡顯荒蕪。
大風正在肆意咆哮。
遙遠的地平線上,黑色的行營,恍若一座黑色的城堡,孤獨聳立,一切都是出奇得寧靜,如雲的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倒是襯得格外與眾不同。
行營佔地極廣,極大,二十里外,營寨本部的東西南北四角,皆有至高瞭望點。秦王的主帳,高壘於校場東側,足足高出平地兩層有餘,站在上面可以俯瞰盛京夜景;主帳之外是一個露臺,可供將軍校尉二十來人觀看操練,此時勁風狂吹,露臺山上,設有一張偌大案几,上面放了一隻滴漏,細沙悄無聲音,慢慢滑落。
此刻,露臺下方,廣闊的校場中央,靖北軍所有的高階將帥,幾乎悉數都到場了,四周站滿了身著黑盔黑甲,全副武裝的靖北軍士兵,更有成百上千名手執強弓勁弩,肅然而立的長弓手與遊弩手,而在他們身後則靜靜矗立著一個由萬餘“鐵浮屠”精銳構成的龐大方陣;涼颼颼的夜風襲來,一萬鐵浮屠縱橫齊列,延綿如黑甲長城,這些被譽為靖北軍中最鋒利的“攻擊長矛”的重甲鐵浮屠,差不多無一例外地奉著火焰薔薇的旗幟,每個騎士都是盔甲明亮,裝備精良,臉上覆著鐵皮面具,手中長槍林立,腰佩“靖北刀”,鞍下懸以大斧,看上去威武不凡,雄風赫赫。
其實,早在蕭長陵抵達行營之前,這裡便已全數戒嚴,防守主帳的西大營精兵,自打收到從盛京火速傳來的秦王諭教後,遂迅即豎起了沉重的木柵欄,側後方卻佈置了兩千餘柄精良的弓弩,他們的弩凝聚著森寒的殺氣,冷冷地指向了北方,指向了那遠在天邊,又彷彿近在咫尺的北方邊境,似乎下一刻便會萬弩齊發,形成一道由密集箭雨匯作的巨大簾幕,徹底將那幫兇殘的柔然蠻子籠罩其中……
這一刻,寬敞的行營內,三軍將士整肅列陣,玄色戰旗迎風招展,槍戈如虹,鐵騎並列,儼然已經做好了隨時開拔,奔赴北境的準備。
帳外,狂風咆哮。
忽而,一陣疾風吹來,主帳的帳簾被人輕輕捲起,只見……在無數支明亮火把的照耀下,一身戎裝的秦王蕭長陵,曳著孤絕的背影,大步走出帥帳;略顯淡青色的月光,溫柔地灑在空曠的露臺上,宛如披了一襲單薄的青紗,愈發襯得幽寒。月色下的蕭長陵,身姿沉凝,面若深海,看上去無波無瀾,一雙冷冽如刀的眼神,平靜地凝視著面前整裝待發的靖北大軍,根本發覺不出什麼異樣。
搖曳的篝火,淡青的月光,照射在蕭長陵的身上,逐漸將這位秦王殿下的卓絕風姿一筆筆清晰地勾勒出來:他的身材頎長,相貌英俊,額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綻放著凜冽寒光的深沉眼眸,瀟灑之中透出幾分威嚴,顯得器宇軒昂,尤其是那件穿在身上的玄焱魚鱗戰甲,在風中更是凸顯英姿,頗有當年征伐沈兒峪,血戰柔然大軍時展現出來的無上驕傲。
蕭長陵凝然站在露臺之上,正神色冰冷地注視三軍,倏然間……又有十六匹黑色健騎從遠方直馳而來,高舉著“大司馬”、“大將軍”、“太尉”、“上柱國”、“天下兵馬大元帥”、“都督中外諸軍事”、“北境行臺大元帥”、“天柱上將”、“鎮國秦王”等十六面繡字大旗,旗幟在冷風中獵獵抖動展開,顯示著蕭長陵這十幾年來南征北討,浴血沙場,拼卻一身榮辱與鮮血才換來的各色封爵與官職。
——這不僅是蕭長陵個人的榮譽,更是一面永遠飄揚在所有靖北男兒心中巋然不倒的光榮戰旗!
望著那十六面迎風飄揚的大旗,蕭長陵劍眉微挑,眼露一抹殺機,左手突然握緊了“承影”的黑色劍柄,俊秀的臉龐,始終如冰湖般沉靜。
就在這時,一身黑鐵重甲的北大營主將胡錕,按劍立在下方,面如寒霜,然後往前挪了兩步,朝著蕭長陵所在的方位,抱拳稟道。
“啟稟大王,三軍將士已集結完畢,隨時開拔,請大王下令!”
“請大王下令!”
眾將高聲齊呼。
“仲平。”蕭長陵銳利的目光,劃破了沉寂的夜色,瞬息化作雪亮的刀芒,定定地落在北大營副帥桓欷那張豪邁粗獷的臉上,冷冷開口。
“末將在!”桓欷奉教出列。
“你速點一萬鐵騎,隨孤回師晉陽。”蕭長陵滿面冰霜,聲音平靜而又淡漠,明亮的眼瞳,彷彿隱隱燃起幽火。
“是!”
“佐玉。”蕭長陵轉而又表情冷然地看向胡錕。
“在。”
“你率北大營隨後跟進,務必要在兩天之內,抵達晉陽。”
“末將領命!”胡錕高聲應道。
隨即,蕭長陵的目光,凜然閃爍著幽邃的精芒,直直地望向了那個身穿黑色盔甲,腰間懸佩“靖北刀”的高大武將——西大營主將元英。
“尚武。”
“末將在。”元英出列。
蕭長陵冷冷負手。
“你率西大營坐鎮遼東,不得有誤。記住……沒有孤的秦王教,西大營的一兵一卒,任何人都不許調動,若有人違抗軍令,殺無赦!”
尤其當說到末尾“殺無赦”三個字時,蕭長陵的語氣,明顯比之前寒冷了許多,凝重的神色,配上一雙平靜如水的眼睛,再加上他那冰冷到極致的言辭,沒有人不會懾服於眼前這位年青梟雄身上那涼薄殘忍至巔峰狀態的性情,或許……只有經歷過血火洗禮的人,才會練就出如此強大的心防;自從年少時投身軍營,到後來獨自領兵打仗,再到後來成為統率四十萬靖北軍的第一藩王,蕭長陵自始至終就不是一個喜歡討價還價的人,在他看來,一個合格的軍人,服從命令乃是天職,只有做到對統帥絕對的服從,才能確保全軍上下號令統一,奮勇向前,徹底消除北渝末年軍中派系林立,各自為政的陋規,令全軍立於不敗之地;正因如此,這麼多年來,蕭長陵下的每一道軍令,都不容許任何人置喙,哪怕是再不近人情的軍令,他也不允許部下有一絲質疑,因為,在蕭長陵的視角里,身為靖北軍的一員,只需要你們服從,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就不配加入靖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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