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因禍得福 (第3/5頁)
他聽了,沒有順著我,而是不緊不慢地給了我許多為他人做解釋的話,就是這些解釋,讓我真的感覺到心寬了,有了一種徹底的釋懷。
他分析說:羅校長不是說他喝醉了,所以沒有聽見嗎?那天沒有及時出來,應該是他的妻子有點兒私心,一個農村婦女,沒有高境界很正常的。羅校長後來還為你安排了車子了,這就夠了,你心裡的那塊壘石要早早放下。
“還有那個電工,”他說:“我認識他。你知道他是怎麼調到高師的嗎?”
“不知道。但是,他裝傻,他就住在旁邊,應該他是第一個聽到的。”
“不要隨便怪人哦,自己已經沒有事了,就原諒那些人吧,他們也是無辜的。只有自己的心裡沒有了疙瘩,才會活得開心呢。”蔡給我說起了那個電工的故事。
他原來是八井煤礦的工人。兩年前的一天,他們是八個工人一組,在一個工作面上幹活。他正好想去解手,剛離開的一瞬間,突然瓦斯爆炸,他們工作面上另外七個工友全部被活埋了,他雖然被炸昏,但沒有埋進去,更幸運的是另一個工作面的人,發現了他,並把他揹出去了。他逃是逃過了那個劫難,可也差點兒變瘋了,託了親戚朋友幫助,好不容易調到高師的。他心裡的恐懼感還沒有消除呢。如果設身處地想一下,現在你也有恐懼症,別人在叫救命,你會怎麼樣?
我強詞奪理地說了一句:“我會敲木撞牆,一起呼叫‘救命’。”但是,心裡的褶皺已經被他撫平了,而且,我也算是明白,我為啥會喜歡他這個“白丁”了:對別人的理解,對自己的承諾,他都很有讓我欣賞的一面呢。
中山醫院的外科治療室,我去了好幾次,消毒換藥,檢視傷勢。我這才知道,我這種刀傷,醫院是要報警的,會登記在冊。
上海的外科醫生看了我傷口的縫合,無不稱讚,一個小縣城的醫生,居然有如此高超的技術!我也不由得常會想起那個救我命的醫生,還有他說的話,“你命大,碰到了我!”
醫生要我“間隔拆線”,我不懂,醫生還給我耐心解釋:你這種傷口,一次性拆了線怕會裂開,要分兩次拆……
世上好人真多,不經過一難,哪裡知道到處都有愛心呀?認識的,不認識的“愛心”們,也在慢慢治療我遺留的恐懼症。
爸爸等我線拆了,才告訴我家裡的一個打算。兩個弟弟都要結婚了。
大弟弟已經頂替父親進了上醫,分在放射醫學研究所。他考進了上醫的夜大學,學習的專業是醫療器械。他們已經有了成家的基礎。
小弟弟還在南站,開剷車,日夜倒班,很辛苦。女朋友也在南站工作。他與大弟弟一樣考了上醫的夜校,專業是“遺傳學”。
可是,現在我家的房子是舊式的,很難當成新房。於是由父親向上醫申請換房。那時候是沒有房屋買賣的,房子也很少,但是老少無欺,都是由組織上來評定。
我父親說了一個故事,讓我刻骨銘心。那是發生在1969年我去插隊後的事。在那個動亂不堪的年代,父親奇怪地當了上醫“牛鬼蛇神”的大隊長。他每天要“管理”好多好多被dadao的老領導。他小心地處處地照顧著他們。有一次,來了一個不太熟悉的紅衛兵,氣勢洶洶,肆意要找一個姓劉的老處長的岔子。那天,也正巧,劉處長髮燒,父親就安排他整理一下宣傳小冊子,可以坐著幹活,還不時能偷著睡一會兒。卻被那個紅衛兵看到了。他一把揪起那個處長就要鬥他,還吼叫著要他去掃廁所。父親衝過去解釋,說是他安排的,並答應那個紅衛兵,自己去掃廁所。那個蠻不講理的“兵”,見爸爸擋住了他的事,就論起大巴掌狠狠地抽打了我父親一記耳光,我父親滿嘴鮮血,頭暈耳鳴,兩眼一黑,差點跌倒在地……(別看只是一記耳光,打得不巧,父親從此犯下了頭暈的後遺症。)
但是,也是這一記耳光,為老處長更不可設想的後果,擔待了過去。現在,這位老處長恢復了原職,正好是他在負責分房。於是,申請得到了他的支援。可剩下的只有兩套,要麼五樓,要麼一樓。我們就選擇了五樓。
新房的面積並沒有增大,三間房,沒有廳,廚房衛生間也不大。只好湊合。一間十六平帶陽臺的,爸媽加我擠一擠,一間朝南的十四平,給大弟弟做婚房,小弟弟只好住在後面的九個平米的北屋。後來就把他的新房建在這個小屋裡。
我們那時候年輕人的婚事,都是因為感情好,才走在一起的。如果要以房子來作為結婚條件的話,特別在上海,那就沒有幾個人能結婚的了。
我們搬家了,大弟弟也結婚了。
媽媽問我,你們準備好了嗎?蔡過了一天,就拿著戶口本來,他悄悄告訴我,是他偷出來的,我們趕快去登記。我有點不明白,為啥要偷?他父母還是不同意?
他答非所問:“我打聽了,結婚是在民政局登記的。”說著就拉著我去了那兒。
結果,民政局的人問:“你們單位的介紹信呢?”我們被問傻了,只好迴轉來。
他的介紹信一下子就開好了,因此,他的父母也就知道了他偷戶口本的事。接著,他與父母開始深一步地交談,這次是“硬碰硬”地談,談了許多具體的問題。
他把我在江西對他的好,一樁一樁地說給父母聽:我是怎麼去大城找他,並同意了三年以後結婚的;怎麼把自己的東西都給了他去做人情;還怎麼樣地辛苦為李子斷奶……感動是感動的,但是,他們這麼小的家,而我的家也沒有空餘的地方,怎麼樣可以結這個婚呢?
他家一棟小樓,上面兩個房間,一間南北通透,已經是他大哥的新房。還有一間小的,九平米,朝北一扇窗對著永嘉路,朝南的窗對著樓梯,東窗對著隔壁一棟三層樓的樓梯窗,就這個小間,原本是他父母與兩個妹妹住著。他回上海後,一直睡在樓梯上面的閣板上。下面一個大通間,連著廚房一起。外面還有一個作為進出的窄長的通道。
他們商量了很久,才最後定下來了,樓上小房間收拾出來,給我們做新房。樓下用一隻大櫥,一隻單門立櫃,還有兩隻床頭櫃疊起來,形成一道牆,在樓下通間裡面,被隔出來了一間,再在上面用兩副鋪板搭一個閣樓。他的媽媽與兩個妹妹睡在閣樓上,下面放一張床,他爸爸與李子睡。這個搭建的任務,就交給了他很有手上功夫的二哥。他二哥與二嫂回上海來幫忙了。
這個計劃讓我與蔡高興得不得了,我們終於有了一間新房!要知道,我那時候真的沒有敢想過,只要在什麼地方簾子一拉,權當婚房,我也不會作聲的。現在有了這麼一個小房間,管它怎麼樣,裝得下兩顆真誠的心就可以了。
我這邊,趕緊寫了一封信給學校辦公室,希望能開出證明。雖然學校拖了好久才開出來,但是,還是開了。過後才聽說,因為學校的領導大調動,廖校長與柯醫生調去了宜春,那個張主任也調走了。
很意外的是,七九屆文藝一班的司同學這時來看我,告訴了我一個也是意外的事情。他因為家庭有困難,他上面幾個哥哥姐姐都去支邊的支邊,三線廠的三線廠,一個都沒有留在家裡,現在父母年紀大了,沒有人照顧,他家便申請到了讓他回上海的指標。想不到,他的批准了的申請被人先利用了,那個人倒是回了上海,他卻回不來了。於是,他向地區教育局再三請求,希望他們可以幫助他。可是,他與局長之間沒有溝通成功,言辭激烈地碰撞起來,一氣之下,他坐在教育局門口,開始絕食。並且一直堅持了好幾天,眼看事態越來越嚴重,高安師範派老師來勸解他,好不容易,才把他勸走了。
他心情沉重,我也心情沉重,知青已經在大批地回上海了,但是,依然有許多被掉在了“坑”裡,回家之路艱難而沒有方向,我們都是屬於難以自拔的一族!
我告訴他我受傷的事,他們班的畢業分配事宜都交給邢大隆老師辦了。不曾想,這個插曲,後來會演變出來了一個糟糕的尾巴。
我們家為了省錢,也為了蔡家的經濟拮据,我與小弟弟一起辦婚宴的。那是1980年的元旦。
小弟媳的嫁妝用小型麵包車裝來的,她的許許多多讓人耀花了眼睛的東西,吸引了好多鄰居來觀望。我的嫁妝是蔡與我一起,裝在黃魚車上拉去新房的。媽媽只是給了我一包長生果與紅棗,要我到處放滿,不要有空罐子。
我把這次回來,才最後完成的毛衣給了蔡,他二話不說就套上,這件“溫暖牌”也就成了他新郎官的服裝了。我的新婚服裝是媽媽給我挑選的老式的駱駝毛的棉襖。
在婚宴上,我小弟弟西裝筆挺,英俊瀟灑,我小弟媳綾羅綢緞,珠光寶氣,來賓全被他們吸引過去,早忘了還有我們一對新人。
我舅舅記起來了,他突然大聲地提請大家注意,說:“建華也是新娘子,但是,她是一個黨員式的新娘子,簡樸是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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