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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情何以堪 (第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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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一腦汗的我,笑了。

外面傳來了問話,是我的家人們在問:“生了嗎?”

“生了,”醫生拖長聲音回答,

“生了什麼?”

“男孩,母子平安!”

我知道,外面在歡呼了。

等我出了產房才知道,恰逢高生育期是怎麼回事:哪怕昨晚只有我一個人在生產,外面病房也沒有空位了。醫院在醫生值班休息室的外面,走廊旁邊,廁所前一個空間,臨時搭建了一個有五張床位的“病房”。我的床位就對著醫生值班室大門。

那個生了早產兒的人,在我右邊床上。我第一件事就是問她,“你的寶貝呢?”

她又流淚了,“一直在搶救,費用很貴很貴,家裡人都勸我放棄,但是,我做夢了,夢到我的兒子拉著我的衣角,要我救救他……”

還沒等我來得及說什麼,我的家人們都來了,於是,我的一家人歡天喜地,鬧翻了這個角落。醫生把我的兩個媽媽都“趕”走了。留下了蔡陪我說說話。

這時候才知道,我的“病房”裡還有一個傷心人,她是一床,她比我早一天生了一個女兒。

然而,她生了孩子後還沒有一個家人來看過她,她羨慕得我不得了。

她告訴我與蔡說:她的男家就是想要個男孩,她生了女孩,就不會再要她了。

“什麼意思?”我驚呆了,生個女孩就要離婚?

“是的,他們真的都沒有來過。”她嘆了口氣,又說:“我自己的孃家一間大房間給了弟弟結婚。一間小房間擠著父母與妹妹,他們公婆不要我了,我就得帶著孩子住在大街上了。”她說著說著就不停地流淚……

我這才知道,自己那一番痛苦掙扎的結果,是多麼的幸福和美好呀!

後來,還有一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插曲:我生孩子時一直在走動的事,成了醫院裡的“英雄事蹟”被傳說了。好幾個剛進醫院待產的產婦,連同她們的家人都來看我,說是聽產房裡的護士們講,我越痛越走,雖然有危險,但是的確加快了生產的速度!

我樂得合不攏嘴,這種我偷偷地“亂走亂動”居然還成了大家羨慕的“事蹟”?!不過,我認真地勸說她們該聽醫生的話,那是“危險行為”。

如果我用司馬遷紀實風格寫醫院的“史記”的話,他們醫院有一件非常重大的失誤,就發生在我生孩子之前一週。也就是四十多年前,1982年11月上旬,產房所有二十多個新生兒因感染疾病夭折了。不知道是因為家屬帶進來的病菌,還是喂孩子的牛奶裡有病菌,反正慘案一件。於是,醫院產科有了新規定,新生兒一律不可以送出來,要媽媽換了消毒服進去。

我因有傷,只好呆在床上,於是住院的五天沒有見到兒子。恍惚間,我似乎忘了還有個兒子在裡面。奇怪吧,生孩子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的,如果直接把剛生養的孩子抱走,居然做母親的情感裡依然空白,還沒有添上新的這一筆。

但是,這五天,並不是太平無事,住在值班醫生休息室對面,其實,每個晚上都睡不著覺,與醫生、碰到急事的產婦和她們的家屬,一起在煎熬中度過。

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有一個產婦,孩子的頭已經出來,可就是生不出,拉也拉不出,只好趕快來叫醫生。醫生進去了,產婦家屬圍在門口,急得團團轉。

只聽裡面有人出來,調了一臺X光機進去,又過了一會,醫生出來說:“孩子是先天膀胱畸形,排尿不出,形成一個大球。如果早期發現,可以用剖腹產,能修復。現在來不及了,孩子馬上要窒息,產婦也可能生命危險。”醫生建議保大人,犧牲孩子。

這下,我們的“病房”前一片哭聲,驚天動地。我跟著流眼淚,明明知道月子裡不可以流淚的,可眼淚一點也不聽話。

在這個“病房”裡,我根本養不好,不過,倒是真切地見識了不少的生生死死,上了人生的重要一課,體會到生命從一開始出現就不容易!

我的兩個“產友”都比我先出院了。

一個是與她丈夫一起哭著走的,他們還要去對面新生兒病房看孩子,能不能救活他們的兒子,完全要依靠錢與醫療技術的支撐,別人就只好為他們祈禱祈禱。

另一個是她的丈夫終於出現了,但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笑,可等孩子出來,他還是抱起了自己的女兒,親情看來是有力量的。然而“只生一個”的政策,加上家族中重男輕女的思想,會不會給他們的婚姻帶來雪與霜,依然是個謎。

我出院的時候,那是另一番歡樂的景象,尤其是我母親,搶先第一個抱起來她的外孫,喜洋洋地對親家母說:“恭喜,你們家也有孫子了。我們家是去年就有了孫子,真是年年有喜事呀!外孫的名字我也起好了!”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兒子看,第一次認識他,認識著從自己身體裡分離出來的一個小人人。

與別的孩子不同,只見他一點也不哭,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好像也在認識環境與人們……

我從母親手裡接過了他,像接過了一代人的“接力棒”……

我抱起他的同時,渾身上下散發出了一種與孩子相互吸引的力量,或許這就是母愛。

那是一種化學物質,我分明感受到了,也是清清楚楚地體驗到了,叫母愛的“物質”一直感測到了手指頭上……我緊緊地抱著兒子……這時候,我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把他與我分開了,原本他就是生在我的血脈與生命之上的……

我還記得,那時候八十年代初,醫院門口計程車搶不到,但是有許多黃包車。我與媽媽就是坐黃包車回到了永嘉路的。

醫院把我的孩子,和與他同一條“船”來的兄弟姐妹們“幽禁”了幾天,產生了一個相同的後果:這些嬰兒都習慣了人工餵養。牛奶養大的人,個子當然像“奶媽”,後來成為大人時,一個個全是高高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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