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情何以堪 (第5/7頁)
這是我的兒子?!好像是個……我對他突然完全陌生了,還有點害怕……
旋即,我的心裡開始滴血……如果這是個洋娃娃,那麼就是個“廢品”,可以直接丟到垃圾桶裡去了,但是,他不是洋娃娃呀,是我幾個月前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兒子,是一條生命呀!
這時,我就聽見樓下蔡的媽媽在說話,我覺得她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千萬不許抱他,誰抱了他就誰領,沒有人會來照顧他的。”
我的心一下子就像被一支利箭穿透,痛不欲生!可她的話也讓我明白通透:這幾個月,我兒子遭了什麼罪!他怎麼會變成了一堆“廢品”的!
“不!”我咬緊牙關,從五臟六腑裡吼出了一聲,那是最最不甘的一聲呀!我要挽救我的兒子,讓他重新成為一個正常的孩子!我要把自己先挺直起來,為了兒子,一隻最弱小的母兔,也會不顧一切地向“猛獸”撲過去拼命的。
當然,我面對的是家人,不會去爭去吵,我連與蔡都沒有說什麼,可我已經想好了,利用暑假短短的兩個月,來為兒子爭回那四個月的損失。
坐火車的疲勞,幾頓飯沒有吃的飢餓,看到兒子的興奮與傷心……都暫時拋到一邊去了,我輕輕地為兒子換了尿布,給他渾身按摩,拉著他的小手小腳,做了幾下嬰兒操……我兒子好高興哦,對著我笑,他的手腳自己也會動來動去……我含著眼淚也對他笑了。
我乾脆抱著他,用手護著他的腰和脖子,走下樓去……
結果,下面的人都很吃驚,我的婆婆、我兒子偉偉的嗯奶也很吃驚地看著我……我大膽地破掉了她的嚴令禁止……我很溫和,但很堅定地說:“孩子再不直起來,他就廢了。你們不抱,我抱!”
“那你走了呢?”嗯奶嘰咕道。
“他已經成長了,不然,你們也不會願意孫子是個只會躺著的殘疾人吧?!”
於是,我終於勝利了!我為兒子贏到了人生的第一個權利!這是個多麼傷心的“權利”鬥爭呀!
蔡很痛苦,“三夾板”不好做,我一點也不怪他,他已經做得夠辛苦了。我也知道他的母親心裡有氣,為什麼她把兒子調回了上海?不就是為了不想太麻煩嗎?可兒子硬是要找個“外地人”,不然,哪有那麼多的事情!她心裡是有說不出的苦,是我讓她爬閣樓的。
這一切,都怪我吧!怪我與蔡割不斷的一段感情,兩地分居也要堅持愛,現在卻累及了孩子……我得吃這個苦,來彌補大家的苦。
我的母親打電話來,要我帶著蔡偉過去孃家住幾天。
激動的我,想也沒想就收拾好東西,讓蔡送我和兒子過去了。
誰知道,我又闖禍了!一場無端的禍!
我帶李子回來,一路上她總是緊緊閉著雙眼,我只好讓她躺在座椅上。快到上海時,我發現她的眼角冒出來一長溜淡淡的膿,我用紙巾擦,她嚷著痛,我就用自己的毛巾輕輕擦,她這才覺得好一些。回到家後,我關照蔡帶她去看醫生,好像她眼睛不舒服。後來是老爹爹(爺爺)抱著她去的。
可我一看到兒子那樣,什麼都忘了,也忽視了這件事,就想著快快回孃家,對著自己的媽媽吐吐苦水。
其實,李子得的是“紅眼睛”,急性結膜炎,傳染性很強,她父母的廠里正在蔓延開來,所以,他們也只是急著把女兒送走,什麼也沒有告訴我。
於是,我就成了一個“病菌攜帶者”,還沒來不及讓我向父母好事歹事說個痛快,兩天後,我們全家都爆發了“紅眼睛”。
我的兩個弟弟,還有兩個弟媳婦,他們都不能去上班了,當月獎金要扣除,年終獎也要打折扣,損失慘重!我爸爸媽媽還要忍著眼睛痛,去藥房配藥,鏈黴素和青黴素眼藥水,加金黴素眼藥膏,買了一大堆。最讓人痛苦的是我弟弟的兒子,一歲多一點,眼睛痛得哇哇大叫,又不肯滴眼藥水,媽媽是千辛萬苦,哄著騙著,強行按著……我父親還強撐著給一家人做飯,泡菊花茶……我的弟弟一聲不吭,而我的兩個弟媳婦開始發聲音了……
我的眼睛也痛得睜不開,是在硬撐著照顧自己的兒子。而耳朵裡還不斷聽到的是各種怨聲,小侄子撕心裂肺地哭叫聲,和媽媽傷心難過又疲憊不堪的喚叫孫子的聲音……我的心痛其實比眼睛痛還可怕一百倍!猶如有一萬支利箭在穿心……雖然兒子偉偉倒是沒有感染上,就他一雙眼睛是清亮的。媽媽說他幸運,還在半歲左右之間,有從孃胎裡帶來的免疫力。
我抱著兒子去了陽臺,五樓的陽臺是有點高,加上眼睛痛得昏昏暗暗,一個人處於一種混沌狀態……我好像覺得有個聲音對我說:跳吧,只要往下一跳,什麼痛苦都沒有了……
那我兒子怎麼辦?我可以有寒暑假回來他都被人欺負,我這麼永遠地消失了,他不是更會沒有了立足之地?
一起跳,跳下去了不是都結束了嗎?
是呀,我只要心一橫,……
不,我看見兒子亮晶晶的眼睛在看著我……我不能扼殺了他的生命,他還剛來到世界上呢!……
爸爸把一桌飯菜放在桌上後,發現了我有點異常,連忙跑過來對我說:“陽臺上不能久立,進來吧!”
我被他這麼一喚,親切的聲音像一劑甦醒藥,我打了一個寒噤,立馬轉身走進了房間。
等我完全醒過來了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那個一閃念有多可怕、多危險!我怎麼會懦弱到那麼沒有耐心,沒有了意志?!我不是對著盜賊的那把刀,還想著保命嗎!我為自己的胡思亂想驚出了一身冷汗!我就想著要快快解脫自己的痛苦,忘了別人了,尤其是父母,還有蔡,我的痛苦不就全轉嫁到他們的心裡去了?他們這輩子還有機會把這樣的痛苦給解除了?我真是差點又釀成了大錯了!
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奇怪念頭?
我以前即便獨自一人在外面,遭遇各種困難的時候,我的心會告訴我,我有一個家,一個溫暖的港灣,時時刻刻在、也是真實可信地在支撐著我,我知道,即便我無路可走,這個家也會接納我的。然而這次,我被最後的一根稻草壓垮了,溫暖的港灣被我弄得一團糟,我覺得自己真正地走投無路了……
好在爸爸媽媽沒有說我一句,他們依然在支撐著我,弟弟們沒有說我一句,他們也在寬容著我,大弟媳很快發現我的情緒不對頭,第一時間改了口,不斷安慰說我不要緊的……
這就是驚人的親人們的力量!我再也沒有繼續想去找解脫痛苦的方法了。很快,最難受的三天過去了,大家的“紅眼睛”都在好起來。
我想回家,媽媽說:“不用回去了,你婆婆家也一樣逃不走。乾脆都好利索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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