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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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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鬆弛下來,所有的病痛猛然間侵襲,身體深處狂亂叫囂。腦中陣陣眩暈,他靠牆站著,天花板無限旋轉,隱約看見許沖急急忙忙趕來,他有些站不穩,只好抓著許沖,“我有點暈……”話還沒有說完,人就已經暈過去,慘烈。

清醒時已至深夜,身旁無人,他看一看時間,午夜十二點,灰姑娘跳完最後一支舞的時刻,昨日與今天的因緣際會,他開始想念某一些畫面,這些畫面全都有關於一個人。她在隔壁,或是另一層樓,亦或是相隔萬裡,有什麼關系。

按鈴叫來護士,他已經穿好衣服起身來,問她林未央被安排在哪一間病房,護士支支吾吾勸他休息,他不耐,兇一句,險些將小護士嚇哭。

最終還是打電話去前臺問清楚,她在六樓留觀室,輸過血,已經無礙。

再次遇見她時,她正安睡,右腿粉碎性骨折,打了石膏高高掛起,身子陷在柔軟的床褥間,悽惶的燈影從門縫裡偷偷竄進來,親吻她的臉。無暇的,碧玉似的面龐,今夜如此乖順,不知是否有好夢,嘴角細微弧度,夜光描摹一張世間最美的女子的臉,傾人心。她的唇上有芳香彌漫,他嘗一嘗,如預想,美好而甜蜜。

他的嘴唇貼著她的,似吻別,又似深夜纏綿。撥開她額前碎發,又吻上額頭,繼而眉心,用溫軟的唇瓣記錄女子秀美輪廓,她眉骨上的舊傷疤以及眼角不近不遠的一顆小痔,細微處皆不放過,是她將細細刻在他心上,鋒利的陶瓷刀,劃一道血脈噴湧的傷口,愈痛愈深刻。

她的睫毛微微顫動,羽毛般拂過他下頜,他便笑著親一親她的唇,貼著她的臉說:“終於醒了,我的睡美人。”

她亦還他微笑,美好如三月晨光,大地與天空溫柔蘇醒,一切靜謐而安詳,她的眼睛讓人沉醉。他說這是愛,溢滿濃濃愛意的眼睛。未央說:“我睡了一百年,只為等你,王子殿下。感謝你一路披荊斬棘,櫛風沐雨,還要殺死罪惡巫婆,辛苦你。”

他止不住上揚的嘴角,滿足得好似孩童,掩住笑容,低頭執起她的手親吻,“你對我笑一笑,我所做一切都已值回票價。”

不期然,她的手臂環住他的脖頸,仰起頭,呈上最真摯感謝——她的吻,似水溫柔,又如烈火撩人,溫暖的愛意席捲肆虐,願沉迷,願永醉。

她的舌尖柔軟而美妙,彷彿世間最完美魔法,只需小小糾纏,擦肩而過,便留下激蕩漣漪,是嗎啡,一瞬間驅走所有疼痛哀愁。

忘不了,已上癮,戒不掉。

她編織的網,她設下的圈套,情 欲似海深,他義無反顧。

病房中,昏黃疏漏的燈光背面,喘息不定的呼吸與心跳。她不願遠離,嘴唇仍貼著他,說話間開合時輕輕觸碰,更撩人,“我真害怕,舅舅,我怕就這樣死去,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

她的眼淚落在他唇上,溫熱,鹹澀,他望見廣袤深沉的海面,悽惶恐懼一如她面對死亡。

未央後怕,與死神擦肩而過,現下依舊安然無恙,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運氣,萬幸,她許多時候時運不濟,但這一次竟然行大運,迫切時刻迫切相救,她的命運與抉擇今日都交託在他手上。

她抱緊了他,像是溺水的人抓緊最後一根浮木,分明渾身都在鈍痛,可是松不了手,一鬆手便落入深淵,死無葬身之地。

未央說:“舅舅,很想你,很想很想……我害怕,害怕死後你還是恨我。舅舅,也許我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是不是?可是你來救我了,像騎白馬的王子,神勇如天神降臨。你知道嗎?一個女孩子就算再貧窮再尖銳,也一樣會有灰姑娘的童話夢境。你一直拉著我的手,我知道,我一直知。”

一個男人,無論年紀幾何,無論財富智慧,永恆存在一個英雄夢想。她滿足他,林未央將他變成了英雄。白馬王子?雖然俗,不失為神聖存在。

程景行小心翼翼抱著她,玩笑說:“多虧你把我打成腦震蕩,不然哪裡能靈光一閃,預感到你在西郊墓地。”

她清清嗓子,伸手摸一摸他腦後腫起來的大包,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趕忙捂住嘴,討好說:“我不是故意的……誰教你那樣兇巴巴,居然還要扒我衣服,像強盜。我沒有辦法,出於自衛……”

低下頭,第一次在他面前服軟,“不要生我的氣,下回一定拿捏好力道,剛剛好敲暈,又不會積血震蕩。”

程景行撫額,頭痛,“還有下次?你饒了我,女俠。”

未央犟嘴:“是你逼我。”

程景行捏一捏她臉蛋,忽而沉聲說:“未央,答應我,別再逃。你今天已經看到,外面的世界多可怕。乖乖在我身邊,我希望天天看見你快樂,平安無事。”

未央低聲說:“許多時候是你逼我走。”

程景行思量一番,才說:“至多以後你開口罵人,我絕不回嘴。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我都能接受,兩人都退一步,協議達成?”

未央遲疑,不能置信,“真的?”

程景行笑,寬厚溫暖的手心揉著她短短的頭發,“你知道,在許多時刻,犧牲會轉變成一件幸福的事。”

又輕輕抱緊她,低聲喟嘆,“未央,你今天嚇死我。以後乖一點,不然沒有心髒病也會被你驚得心髒驟停。”

未央在他懷裡點頭。

這一刻安寧,聽得見樹葉沙沙響動。

三月,桃花已悄然盛放,春芳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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