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歷史 |

相逢 (第2/2頁)

加入書籤

他捏著戒指,遲遲不肯相與。

他說:“微瀾,你不明白。我已經是廢人……其實,說得更清楚些,我已經不是男人,再也不能讓你快樂。微瀾,我不能了,再不能了。你看,以前我擔不起男人兩個字,現在是名副其實的不是男人了。”

他決絕說完,她也不過靜靜看著他,那樣平靜而安寧,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她始終在她自己的世界裡想念他,從始至終沒有望見生活的全貌。他已將話說明白,一身瘡疤都抖落在她眼前,她總該放棄。沒有女人能夠忍受,絕沒有。

程微瀾平靜開口,低聲道:“我都知道,父親那時做的事情,他後來都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告訴我。林瑞聰並不是你親生兒子,你與王鳳嬌結婚不過是落難相幫。你對她她對你,到今天都已經足夠。”

忽而輕笑,輕撫他臉龐,沉醉在他溫柔憐惜的雙眼裡。

他聽見她說:“上個月程謹言病危,我已經做過子宮摘除手術。離婚協議也早已經簽好。晉文,這些年我活得很混亂,我已經不再年輕也不再純潔,晉文,你還要我嗎?”

他抱著她,緊緊,心口顫動,疼痛蔓延全身,他已然說不出話來,只得緊緊依靠,從來只有彼此,擁抱如相逢初日,二十年的分離不過一瞬。閉上眼再睜開眼,她已經回來。很好,這已經很好,苦難與折磨都已遠離,愛無須計較。

他說:“微瀾,你這個傻瓜。”

他說:“微瀾,我愛你。請相信我,我愛你。”

她親吻他曾說愛她的嘴角,狠狠點頭,“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殘酷的生活令他日漸枯槁,在錢幣中掙紮,烈日裡暴曬或大雨中行走,在泥濘的土地上勞作,他滿手繭,滿臉皺紋,他迅速老去,變得醜陋,粗俗,羸弱,不堪一擊。可是無論多麼貧窮,無知,粗俗,病弱,自始至終永恆保有著他對她的愛,其實他從不曾老去,他是她記憶中白首相攜的戀人,歷久彌香,永不老去。

你若不來,我就不老。

在病房門前,未央敲一敲輪椅扶手,示意程景行停下來。

未央有些踟躕,或者說是懼怕,“可不可以不要進去?”

程景行蹲下身子來,握住她的手,安慰說:“不過是一場會面,當做陌生人也不可以嗎?我想,你需要父母關懷,跨出這一步,也許未來會有新面貌。”

未央搖頭,“不是排斥,是懼怕。我無法想象這樣的場景,從小習慣過孤兒式的生活,母愛不過憑空虛想。如是禮貌招呼還好,萬一我撐不住大哭,怎麼辦?你不是不瞭解她,我們兩個怎麼也演不來母女相認的感人場面。相見不如懷念,你看,我口口聲聲喊你舅舅,卻從來不肯稱她一句母親,不是怨恨,是麻木。突如其來給我安插一個媽媽,如芒在背。現在已經很好,就這樣吧,好不好?”

程景行慢慢捏著她的手說,“其實我根本不想你去見她,萬一她真要認你,給你一筆錢,供你讀書,再帶你離開,去歐洲去北美,你們一家團聚,多感人的場面。可是未央,到時候我真不知道還能怎麼留住你。說起來,卻是可憐可笑,我能留得住你的,不過是財勢罷了。對你下手?不,以前可能會,但現在怎麼忍心。看你皺一下眉頭我都覺得難受。”

“說的我肉緊。”未央捧著他的臉,笑說,“怎麼這樣妄自菲薄?程景行明明還有一副蓋世無雙的偉岸身軀,隨便一個媚眼拋來,哪個女人不中招?”

程景行道:“別來恭維我,一張老臉,哪裡比得上外頭青春少年風華正茂。”神情似深閨婦人,滿心怨憤。

未央道:“博同情?我可不吃這一套。”

程景行看著她,低聲說:“未央,答應我,無論她說什麼,你都不要離開。”

未央笑著說:“我喜歡你害怕失去我時的樣子。”

門開了,有人說:“我也喜歡。”

程景行站起身來,轉過臉去,是程微瀾從病房裡走出來,反手已經帶上門,似乎根本就不是來一家團聚。

程景行沉著臉,喊一聲:“二姐。”

程微瀾對未央笑一笑,算是打過招呼。又對程景行道:“勞煩你讓一讓,我與未央有知心話要說。”

他不肯,老母雞似的護住她,似乎當真怕程微瀾動手,“不行,她行動不便,需我在一旁照顧。”

程微瀾冷嘲:“等談完話,我給你電話。不然你真要在這聽我說你壞話?雖然我並不介意,但你得先保證無論我說了什麼你都不許插嘴不許動手。”

程景行亦生怒氣,:“那不必談了,我先帶未央回去。二姐請自便。”

程微瀾不疾不徐,涼涼道一句:“我的女兒,你說帶走就帶走,未免太不講道理。你們之間什麼關系?說到底你也不是她親舅舅,這樣熱心腸地招呼著,可不像你風格。要麼就是你看上我女兒,那——景行,過幾年興許你還要叫我一聲丈母孃,現在這樣囂張,不懂禮貌,以後可沒你好果子吃。”

程景行自認說不過她,直截了當地推著輪椅要走。卻是未央握了他的手,抬頭望他,輕聲說,“舅舅,給我十分鐘。”

他看一看程微瀾再看一看未央,不忍心拒絕,“好,至多十分鐘,到時間我們就走。”

程微瀾還在說:“十分鐘?怕我偷偷把人帶走嗎?你的惡形惡狀一整夜都說不完,看來我得整理整理,挑緊要的說。啊,就說你與白蘭之間恩恩愛愛事跡好不好?或者說你十五歲就破了童子身,十六歲帶人上酒店……”

程景行回頭,狠瞪她一眼,“程微瀾你適可而止。”他焦灼,彷彿犯了錯,還要去看未央,見她偷偷抿嘴笑,一時怒火中燒。

程微瀾來接輪椅,推著未央往旁邊辦公室走,“同醫生說好,留這間空著。”趕緊關上了門,轉過臉來,面對未央,卻有些侷促。

程微瀾笑笑說:“我與女兒相處時間不多,與十幾歲的女孩子該如何交流我不甚瞭解。接下來,如有傷害到你的地方,請不要介意。”

未央點點頭,“我也是。”

程微瀾將長發撥到肩後,微笑,她如此美麗,看著眼前的林未央,像照鏡,望見二十年前的自己,另一個自己。但願她命好,條條路都是坦途,不要與她一般辛苦,她的路隨壯烈,但太艱難。

“我想,應該同你說說我與你父親之間的事。十分鐘一定不夠,估算一下,大概一小時左右,我們把門反鎖,讓他等,最多他踢門,鎖壞了還是他來賠。”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