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夜宴 (第3/3頁)
蕭長耀眉間有陰沉之色,含笑舉杯相迎,曹清熙亦是左手舉杯,右手微扶杯底,迎向蕭長陵冬雲冥冥的目光。
三人飲盡佳釀。
杯中美酒源源不絕,看似親密無間的觥籌交錯,眾人根本無法得知這背後到底潛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真意。在這個暗流湧動的中秋夜宴上,所有的話……都顯得是那樣多餘。曾幾何時,蕭長耀和蕭長陵,這對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曾經手足情深,把臂同遊,如今卻到了這般互相防範,仇視敵對的境地。
“阿瞞,這些年,諸多勞事,辛苦你了。”蕭長耀放下酒杯,溫和地看向面前那分外扎眼的一襲白衣。
“陛下言重了,我為國討賊,何言辛苦二字。”蕭長陵的面色,沉靜得如澄藍湖水,任由夜風吹起頰邊髮絲。
四下無聲,前塵舊影恍至心頭。
年青的帝王,忽然冷冷笑了起來,那笑聲之中,沒有一絲溫情,也沒有一絲溫度,徒餘冷冽到極致的陰翳。
“往事歷歷,恍如昨日,朕總在想,你我一世,總得有個善始善終,只可惜啊,事!往往不從……人願。”
皇帝陛下冷冰冰的言語,並未撼動蕭長陵強大的意志,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那個女子,沒有什麼是值得他牽腸掛肚;一身白衣的靖北之王,滿臉沉肅,面無表情,雙手平靜地放於桌案之上,唇下微露一縷冷笑,笑意詭譎,如為涼秋霜。
“陛下說笑了。我靖北男兒,非不慕繁榮清平,我靖北旗下,誰人無父母妻兒,誰人無血脈至親,拋家舍業,來此邊疆絕域,飲冰鑿雪,損臂折肢,斷頭灑血,所為何來?!難道不是為見聖天子有朝一日澄清宇內,代天子布王風德化於海內,誓使文化昌明,天下太平,使老有養幼有恃,父母慈子女孝,君王檢臣子恭;使我朝教化風行萬里,使我朝恩澤傳承百世,使我朝臣民萬代感恩。這……便是臣與所有靖北子弟的使命,也是我們存在於世的意義。”
一言落幕。
席間沉默如冰。
在以往所有人的印象裡,蕭長陵就是一個率性妄為,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我行我素的公子哥兒,自從大周建國以來,就從未見過像他這樣一位跋扈的藩王,而他和他麾下的那四十萬靖北軍,這些年更是愈發坐大,完全獨立於中央朝廷之外,不遵朝廷號令,不受皇室轄制,漸成尾大不掉之勢。他們認為,蕭長陵鷹視狼顧,靖北軍睥睨群雄,終有一日,必為國家大患,而且……他們所帶來的危害,甚至要比北渝、南楚、西燕、柔然、吐蕃等外敵厲害百倍,千倍、萬倍。
然而,時至今日,他們中間的有些人,才算真正看清了蕭長陵,看來……這位秦王殿下,不止是一個只會征伐殺戮的人屠,還是一位立志濟世安邦的賢王,“使我朝教化風行萬里,使我朝恩澤傳承百世,使我朝臣民萬代感恩”,這是多麼偉大的理想,這不正是大週三代先帝為之打造的清平盛世嗎?可是如今,這些宏大的理想,卻不是從身為帝王的蕭長耀口中說出,竟是出自被他們一向視作國賊的蕭長陵之口。
須臾,蕭長耀重新執起酒杯,眸光裡閃過一絲略帶陰鷙的深沉與冷峻,他漫不經心地寒聲開口。
“此次你殲滅叛黨,開疆拓土,於國有功,阿瞞……你說朕該如何賞你?”
皇帝的聲音極為溫醇,聽不出任何異樣,但所有人都能聽出陛下的弦外之音,話裡話外,全是試探。
蕭長陵詭魅一笑。
“陛下,臣去年進京的時候,朝廷就已經昭告天下,敕封我為‘天柱上將’,令我節制天下兵馬。陛下若是再行封賞,只怕已經賞無可賞了吧。那總不能將大週一分為二,臣與陛下一人一半吧。”
將大週一分為二,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言論,更是足以令帝國分裂,捲入內戰漩渦的提議;可當這番言辭從蕭長陵的口中說出之時,眾人也就不覺得有多麼稀奇了,因為……誰讓人家是執掌四十萬大軍的靖北之王呢!
此刻,蕭長耀的雙目,彷彿正在噴吐著兩簇幽火,火勢綿延,竟似欲將面前的白衣男子盡數吞噬於無盡的火海之中。
謝婉心緊張地看著那兩個男人,他們,一個是自己的丈夫,一個是自己深愛的男人,眼下相向逼視。
明月籠罩了整個臨湖臺。
……
不多時,蕭長耀忽然朗聲大笑起來,笑聲夾著夜風,涼颼颼地飄拂出去,以至於讓人分辨不清這聲音……究竟是風聲,還是笑聲。
“阿瞞還是那樣愛跟朕開玩笑。”
蕭長陵亦放聲大笑。
“陛下就權當臣在胡言亂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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