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折花當驛路 (第1/3頁)
第70章 折花當驛路
瞿元嘉一開門,發現蕭寶音坐在門口。
他不以為然地皺眉:“大冬天的,這是做什麼?”
蕭寶音抱著胳膊,認真地說:“今天蕭瑩回門。阿孃說了,要我看住你。你不要再出門了。”
蕭瑩出嫁那天,瞿元嘉沒送嫁,也沒觀禮,說什麼要去廟裡還願,一大早就溜了,氣得第二天婁氏當著安王的面將他大罵一頓,瞿元嘉全盤照收,最終由安王打了個圓場,此事才算是勉強收場。
即便成了名義上的姻親,瞿元嘉一點也不想見到趙淦。看著妹妹介於央求和勸說之間神情,瞿元嘉好聲好氣地解釋:“年底事繁。我答應了同僚,要替他們當值……”
“阿孃和阿爺說了。阿爺說不用你去民部當值。”蕭寶音一頓,有些委屈地說,“哥哥,今天留在家裡吧。你要是再出門,阿孃又要哭了。”
瞿元嘉皺眉:“又不是你嫁人,我何苦去湊這個熱鬧。王府不缺我一個外人。”
蕭寶音咬住嘴唇,盯著他不說話,又不肯讓開。瞿元嘉只好說:“寶音。你是大姑娘了。我不能抱你了。再說,就算不出門,我也不想見趙淦。”
“……我想見麼?”蕭寶音柳眉倒豎,用力一跺腳,讓開路,“你走吧。我和阿孃說,我沒攔住你。你快走,他們很快就要到了。”
妹妹泫然欲泣的神情最終還是留住了瞿元嘉。兄妹二人先去見了母親,隨後又一同去了正堂,等待新人回門。
瞿元嘉從不否認自己對趙淦抱有成見,直至今日,仍然為沒有揍他一頓深以為憾。他無法告訴蕭寶音的是,他不願意留在安王府,其實是無法面對蕭瑩。
然而蕭瑩的神態舉止安然莊重,與夫君一起向安王夫婦行禮時,夫妻倆人的容貌風度堪稱般配,一眼望去,與所有情投意合的新婚夫妻也無分別。
新人回門,孃家要設回門宴。婁氏以行動不便為由沒有出席,由蕭瑩的生母閔氏坐了女眷的主位。婁氏不在場,瞿元嘉反而不便告乏,席中出來解手,正好蕭恂也暫時離席,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最後蕭恂先打破沉默:“趙十比阿瑩年長十餘歲,對阿瑩倒是體貼。殿下對這樁婚事,心裡是滿意的。”
瞿元嘉點頭:“吳國公門風嚴謹,趙淦如今有了家室,若是能就此改了荒唐,未嘗不是好事。”
但這話瞿元嘉自己也不信,蕭恂苦笑了一下,一頓後說:“今夜我約了人。這段時日你多有辛苦,如若無事,一同來喝幾杯吧。”
瞿元嘉自不肯去,推說有事,蕭恂也不強勸,待回門宴結束後,瞿元嘉再去見了婁氏,仔細告訴母親宴席上的種種,婁氏專心致志地聽完,說:“阿瑩像極了閔氏。她這門婚事,我實在做不了主。但……沒有你們犯下的這樁荒唐事,今日嫁給趙淦的,真不知道是誰了。”
“……是兒子糊塗輕浮。”
“可要是真落在寶音身上,我依然沒有辦法。殿下是她的父親,是我的夫君。”婁氏嘆氣,“來王府賀喜送嫁的命婦都說這是一門好婚事。我知道她們是什麼意思。趙七無後,一直不願再娶……據說吳國公求陛下勸他續弦,陛下倒為趙七求情。如果趙七終生不再娶,阿瑩又能生下兒子,吳國公的爵位,自然就是阿瑩兒子的了。更何況趙氏一門,還有徐國公的爵位。”
瞿元嘉聽完,平淡地說:“郡主生來就是人上之人。縱然沒有這門婚事,一生尊榮,也是尋常人難以企及的。郡主若是中意這門婚事也罷,不然我終是心中有愧。”
“娶親從來不是男子的良藥,從沒聽過成親了就會改過自新。”婁氏轉著手腕上的金鑲玉,“都說趙十是趙家這一輩的情種。要真有此說,我看趙七才是——但真情種挨不得,他的情意不在你身上,是一種不幸;就算在,也不見得是好事。”
瞿元嘉不知母親的感慨從何而來,試探著問:“殿下還想重提寶音與趙七……?”
婁氏搖頭:“與趙家結成婚姻是殿下的宿願。但已經嫁了一個女兒過去,也足夠了。我連五郎都不願意寶音嫁,趙七這個火坑,怎麼也不能眼睜睜看她跳。你妹妹自小嬌縱,這天底下最無處可說的委屈,她絕咽不下去。”
正暗自揣測母親是否有弦外之音,瞿元嘉聽她又說:“元嘉,五郎想起舊事後還是走了。你怎麼辦呢?”
瞿元嘉一凜,一口濁氣堵在了胸口。婁氏搖搖頭:“他這幾年去了哪裡,又怎麼死裡逃生的,你也不知道,是不是?”
“……”
婁氏憐憫地望向陡然間呼吸異樣起來的兒子:“難為你們還為了哄我一個瞎子,演出這場戲來。元嘉,我現在如果和你提婚嫁之事,你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怨恨我。但要是真如你所說,和五郎如同夫妻一般,他為什麼連帝京都不住了?你可以一時不明白,難道真要一直裝糊塗不成?”
瞿元嘉跪在婁氏面前:“……我自作聰明,以為能安慰母親,原來還是母親安慰我……”
婁氏沒有任何責備之色,神情甚至說得上哀傷。她輕輕一敲幾案,無奈地說:“就算五郎永遠記不起,也會有這一天。沒有媒聘,沒有兒女,你們自以為牢不可破的,就都是水中月鏡中花,長久不了。”
瞿元嘉想,他是無法向母親解釋或是澄清的了。事到如今,何止是覆水難收,簡直謬之千裡。他悉數收下母親的勸解和安慰,始終不做任何解釋。對於兒子的沉默,婁氏的神情中再不見嚴厲與嘲諷的蹤跡,亦難以分辨是失望抑或是無奈佔據了上風。仔細端詳了同樣沉默的母親良久,瞿元嘉猛然意識到,她為自己而羞愧。
頃刻之間,整個安王府都成為了難以立足之地。瞿元嘉倉促離開王府後,牽馬徜徉良久,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他並非不能在旅舍投宿或是在杜啟正和其他同僚處借宿,京中更不乏供上京的官人們住上個數月半載的官驛,即便是一貧如洗之人,也有遍佈全城的道觀佛寺可供遮風避雨。帝京不是一夜間陌生起來的,只是環繞他的夢幻泡影碎了。
瞿元嘉漫無目的地隨著人流來到城內最熱鬧的地方。年關臨近,兩市熙熙攘攘,放眼望去,視線所及均是扶老攜少置辦年貨的人流,無論過去的時日如何艱難,未來的歲月又何其茫茫,盛大的歡慶永遠如期而至。
他的耳邊充斥著各式各樣的音調和言語,連嬰孩的哭聲彷彿都有一種莫名歡慶的氣氛。瞿元嘉騎在馬上,驀地想到,他不是程勉的兄弟,也不算是朋友,沒有共事過,無從談共患難。程勉給予他的庇護、對他說過的話,他視之如珍寶。他為程勉承擔過遷怒,也為因他遷怒他人。他的凝視仰慕渴求俱繫於一人,他從未得到過他,他沒有認出他,他也不理解他。
可是,當洶湧人潮中驟然傳來一聲“五郎”,瞿元嘉依然下意識地為那個全然陌生的聲音轉過了目光。
普天之下,有千千萬萬的五郎,回應之人有一張全然陌生的臉。尚來不及失望,另一個聲音再清晰不過地傳到了耳中,他看見費詡的小女兒坐在父親臂彎間,懷中攬著一叢殷紅的茶花,喜笑顏開地說:“五郎喜歡茶花,這株花送給他!”
命運嘲笑了他,也眷顧他。
瞿元嘉翻身下馬,越過人流攔住了費詡:“費大人,五郎可是在府中做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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