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登樓為誰思 (第2/4頁)
瞿元嘉從未料到會從葉舟口中聽到這番話,整個人全然愣住了,本想說的“我不是問他與程五”反而說不出口了。葉舟見他神色黯淡,只當他依然生疑,又說:“無論他對程勉懷著何等心思,只要不是兩情相悅,都不值一提。”
瞿元嘉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葉舟。葉舟又嘆了口氣,緩緩地說:“……我一直覺得他有一雙老人的眼睛。心有所愛之人,絕不會有這樣的眼睛。”
不知何處傳來的模糊鼓聲打破了突生的沉寂。無論是瞿元嘉還是葉舟,視線先是下意識地一觸,然後又受驚一般各自轉向了別處。隨後葉舟很快開了口:“你住在官邸?”
瞿元嘉搖頭:“住城西的客棧。”
“城西只有一間客棧……”葉舟沉吟片刻,解釋道,“沅慶還在重查裴氏案的濫刑,宵禁極嚴,你步行恐怕是趕不及回客棧,我借你一匹馬……”
說著說著,他又停住了,片刻後,自嘲地一笑,搖搖頭:“你我並無仇怨,你若是不嫌棄,今夜就在我家住一夜吧。”
“……我的確內疚,從未後悔。”
在葉舟離去前,瞿元嘉毫無徵兆地又開口了。
葉舟腳步一緩,不回頭地答:“你當然不後悔。要是能反悔,你如何能撐到今日?”
他忘記合起房門,南方冬日的黃昏,連雲都是模糊黯淡的,瞿元嘉出神地望著遠方的天空,身在異鄉的羈旅感,終於清晰了起來。
葉舟走後不久,來了兩名僕人來服侍瞿元嘉安置。瞿元嘉對衣食素不講究,又有滿腹心事,吃到一半才發現每道菜餚都合胃口,內心五味雜陳之下,再吃什麼都與嚼蠟無異。
這一夜睡得也不安穩。他本不擇席,可整個夜晚都不知道是醒了還是陷在夢境裡,再睜眼時,見天色將亮未亮,以為還早,再一看更漏,離正午不過一個時辰了。
帝京的冬天固然冷,好歹不是南方這陰沉又潮濕的勁頭。瞿元嘉沒想到居然睡到這麼遲,更衣的同時打好了腹稿,準備向葉舟辭行。
他撲了個空——葉舟一大早動身去了別莊,清點發還的家産。按照下人的說法,按照這段時日的慣例,中午就會回來。
“你家主人出門時,可留下了話?”瞿元嘉問。
“是。我家主人吩咐,瞿郎君是貴客,也是遠客,有要事在身,他歸時不定,郎君無需等他。”葉宅的下人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來沅慶只為見葉郎君。還是等他回來,當面辭行再動身。”
昨日瞿元嘉已經留意到葉府的僕人幾乎都能說楊州話,想來和葉企的原配和續弦皆是楊州人有關。而因為瞿元嘉也說楊州話,服侍他的僕人以為是葉家的故交乃至遠親,聽瞿元嘉要多留一會兒,便引他去堂上少坐。途中那年過半百的僕人看了他好幾次,忽然問:“瞿郎君是要回平江?”
瞿元嘉留了個心思:“我是蘆城人。”
“哦,蘆城要經過平江的。”僕人遲疑片刻,又添上一句,“我家主人自帝京回鄉之後,身體時好時壞,平江的崔氏幾次遣人來,請郎君去靜養,他也不肯……瞿郎君是貴客,望瞿郎君能勸一勸我家郎君……”
回想與葉舟昨日的獨處,瞿元嘉絲毫想不起他的舉止有何異常之處。但老僕滿面憂色,瞿元嘉略一躊躇,說:“他離開帝京時,身體應當已經痊癒了。”
一聽這話,老僕停住了腳步,望著瞿元嘉唉聲嘆氣:“我家郎君去這一趟帝京,不知從哪裡添上見日光落淚的毛病,一旦受累就發頭痛……當年老大人也有頭痛的頑疾,去世前數年雙目不能見物……葉氏三代單傳,現在只有郎君一脈,再不珍重……”
瞿元嘉這才意識到,昨日是個陰天,而且兩人相見時,堂上始終沒有點燈。他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沒有請大夫?”
“沅慶的名醫都是老大人生前的知交,但藥方全不見效。正是如此,崔氏才要接郎君去平江。”見他神情嚴肅,葉家老僕更是彷彿隨時都落下淚來。
瞿元嘉沒有再問下去,沉著地等葉舟回來。這一等又等到了午後,葉舟始終不見影蹤。
他一旦沉下心來,很快從奉茶的下人的神情看尋覓到了端倪:葉舟已經回來了,卻不知為何,遲遲沒有露面。
眼看坊門關閉的時刻漸漸臨近,在下人又來添炭奉茶之際,瞿元嘉終於直言詢問:“你家郎君還未回來?”
下人分明遲疑了一下:“……剛剛回來。瞿郎君少坐。小人這就去通傳……”
話音剛落,門應聲而開,葉舟出現在了門外。他先是遣散了下人,然後頗有點驚異地看著瞿元嘉:“……我以為你已經走了。到底還有什麼未交待的要事,”
沒有理會葉舟語氣中的疏遠,瞿元嘉一言不發地走近,毫無預兆地引燃火折,在葉舟眼前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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