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登樓為誰思 (第3/4頁)
葉舟臉色劇變,可他眼中除了怒火,右眼中幾乎同時溢位了一行淚水。這稱得上詭異的場面讓瞿元嘉登時愣住了,待想起熄滅火光,葉舟已經先一步捂住了眼睛:“誰人與你多嘴……!”
瞿元嘉扔開火折,伸手想扶住搖搖欲墜的葉舟,卻被毫不客氣地推開了:“……別碰我!”
語氣中不加剋制的憤怒止住了瞿元嘉的動作。葉舟放下了手,淚水已經不見影蹤,惟有發紅的眼眶還留下一絲痕跡。他很快鎮定了下來,皺著眉頭避開瞿元嘉的視線,甚至退後了半步,再深吸一口氣,竭力維持著平靜的語氣:“我無事。”
“無事?”瞿元嘉沉沉反問。
“即便有事,也不勞你過問。”葉舟的臉隱在昏暗天色中,神色格外嚴厲,幾近於凜然,“我不是程勉,也不再是痴傻不記事的乞丐,無需你施以援手。”
瞿元嘉看著葉舟,葉舟再不避讓,右眼似乎又有了濕意:“你這趟南下,任是對誰也能交代,你的愧疚歉意我都收下,從此你我兩不相欠,回你的帝京去。”
聞言,瞿元嘉反是上前了兩步,仔細打量起葉舟的眼睛和臉色。葉舟氣得渾身發抖,高聲喊來下人,指著門連喊了幾句“送客”。但是下人看到沉著臉、分明無意告辭的瞿元嘉,猶豫地上前,勸起了葉舟:“郎君莫要動氣……”
瞿元嘉掃了一眼勸說的下人,又對葉舟說:“你不要再動怒。我沒有什麼人要交代。你的頭痛又犯了?”
葉舟的胸口重重起伏,簡直說得上面無人色;瞿元嘉對下人使了個顏色,下人會意,悄無聲息地退下了。葉舟指著門說:“你憑什麼過問我的事?瞿元嘉,你不缺人去照顧。想照顧的人若是實在照顧不到,你家也有的是飛禽走獸。”
瞿元嘉臉色一變,還是耐心地說:“……我想來見你,和五郎不用我照顧,並不相幹……”
“誰說相幹了?”葉舟尖銳地打斷他的話。
瞿元嘉只管繼續說:“……如果要靠照顧你才能見到你,我寧可不見。”
“……”
“你不要動怒。”瞿元嘉加重語氣,重複了一次,“你說得不錯,我不該因無法排解內疚,又來打攪你。”
葉舟冷淡地說:“確實不該。”
瞿元嘉無言以對,見他臉色益發難看,也不願打攪葉舟休息,只能把勸他就醫的話硬生生嚥下去。這時他們又聽見了提醒坊門即將關閉的鼓聲,葉舟這一次沒有挽留,看著瞿元嘉的神情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瞿元嘉反而定下心神,說:“我再借住一夜。天明就走。”
葉舟沒有給他答複,甚至沒有看他,跌跌撞撞走了。
瞿元嘉情不自禁地追了兩步,又猛地收住腳步,如困獸般坐了回去。天色暗下去很久後他終於想起點燈,下人送來酒飯時,已經過了初更。瞿元嘉見飯菜不如前一晚那般精心,問:“大夫來看過葉郎君沒有?”
“郎君服了藥,已經睡下了,明日天亮,要是還是不見好轉,再去請大夫。”
“回來後常常如此?”
下人滿臉為難,不敢細答了。
在葉宅的第二晚瞿元嘉還是沒睡好。不同於前一夜,瞿元嘉睡得很驚醒,每次打更聲都聽清楚了,四更一至,當下起身更衣,只等五更天坊門開啟後,再問一問葉舟的身體就走。
他也不敢奢想能與葉舟當面道別,坐到天亮,喚來葉宅的下人,先說明去意,才說:“昨日見葉郎君身體違和,不知今日可好些了?”
下人聽說瞿元嘉要走,又請出昨日瞿元嘉見過的那名老僕。一見他的臉色,瞿元嘉立刻猜到葉舟的病情恐怕是加重了,於是辭別的話不由自主地換成了誠懇的關切:“……我能不能向葉郎君當面辭行?”
“這……我家郎君頭痛,不便會客。瞿郎君如無要事,留下口信或是手書,小人定當轉達。”
瞿元嘉稍一衡量,說了實話:“我雖是蘆城人,此行是從帝京來。見過了葉郎君,今日就要回去了。”
那下人聞言大驚,難以置信地抬起頭認認真真打量了一番瞿元嘉,接著,仿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般出言相求:“瞿郎君既然願意不遠千裡探望我家郎君,定是我家主人的知交!請大人動身前再勸一勸郎君吧。”
說完,他領著瞿元嘉去見葉舟。僕人的腳步異常急切,隱含著難以言說的恐懼。瞿元嘉原以為自己照顧過葉舟一段時日,已經見過他最潦倒狼狽的模樣,可走進昏暗的內室的那一刻,陡生的不詳感沉重地壓住了他。
適應了光線後,瞿元嘉最先看清的,是葉舟雙眼中鮮明的憤怒和無奈。陌生的絕望顯現在熟悉的面孔上,瞿元嘉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
他不再走近,亦不開口,始終沒有移開視線。葉舟沒有力氣翻身,只能緩緩抱住腦袋遮住臉,沙啞的聲音配著戲謔的語調,襯得暗室說不出的詭異:“……你這看到路邊一隻狗被人踢斷腿都要多看一眼的性子,一定要改一改。”
“如果我是你,到眼下這一步,就不會——也不該管這些閑事了。”葉舟始終沒有聽到瞿元嘉說話,只得先打破沉寂。他的聲音乏力,不耐煩更是壓過了其餘一切情緒,“你我之間,到底還有什麼幹系?你已經住了兩晚,事不過三,再不走,除夕就趕不回帝京,無法在安王妃面前盡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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