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明朝複更出 (第1/4頁)
第77章 明朝複更出
步入春天之後,元雙最先發現了程勉的“異狀”。
如果蕭曜不來永壽坊,白日裡他幾乎在昏昏欲睡中度過,只要和蕭曜在一起,立刻又有了精神,談吐舉止都如常,有時元雙恍惚起來,覺得又像是看到了在連州時的程五。但是明明春風一日暖過一日,程勉的身體也日漸恢複,兩個人反而更不出門了,甚至連元雙也弄不清楚蕭曜來去的時辰,有那麼一兩次,是無意中碰見程勉送蕭曜出門,才知道人已經要離開了。
後來有一天,元雙給他們送點心,敲了門起先沒人應聲,轉去東窗下一看,日影將婆娑的樹影印在窗上,人的影子也在窗上,她以為他們正在下棋,隔窗說做好了點心,兩個人先後也都答應了,說正在下棋,留在門口就是,因為語氣一切如常,元雙也沒多想,到了晚上一看,神態舉止還是和往日無二,就是衣裳全換過了。元雙哪怕已經做了幾個孩子的母親,也不由臉一紅,再聯想到女兒神神秘秘的“五郎在屋子裡藏了貓”的耳語,此後再不準小孩子不經自己允許就跑去程勉住的那一側。
元雙認識程勉十載,近身照顧過他,也在終於知曉內情後認真地觀察過二人的相處之道,不止一次為程勉的忍情暗自驚嘆,曾經自以為已經很熟悉他那過分自持的性格。可這次,程勉彷彿完全沒有察覺到元雙的謹慎暗示,他比任何時刻都要鬆弛,無所避諱,整個人散發著從未有過的熾熱光彩,哪怕是在孩子們的面前,也會長久地凝視著蕭曜,過分忘情、以至於恍若無人的姿態反而讓知情人不好意思直視。兩個人常常前一刻還在低聲說笑,下一刻就不見了蹤影,留下目瞪口呆的元雙和惟有幹笑的馮童,心照不宣也絞盡腦汁地應付孩子們關於兩人去向的疑問。
那燃燒似的光彩並非程勉獨有,蕭曜亦是不遑多讓。他不止一次地錯過常朝,甚至偶爾會推延內朝。勤勉自律曾是蕭曜最為重臣們贊許的品德,他的懈怠自然也引來了群相的憂慮。一日內朝結束後,趙允又請求單獨覲見天子,他無法掩飾自己的憂慮,但不得不嚴守君臣的分際,婉轉地勸誡:“陛下為大行皇帝守孝三載,克己守禮,天下敬愛之。如今有了殊寵,實乃是天下之幸事……只是九州社稷均繫於陛下一身,還望陛下多珍重……”
蕭曜卻心不在焉,趙允的話音停下很久後,抬起眼,一笑道:“舅父想說什麼?”
望著外甥急劇消瘦的面孔和令人目眩的神采,趙允不禁想到那個已經成為莫大禁忌的傳聞——但他再清楚不過,那流言是何其惡毒,他這唯一的外甥,分明有著和他的母親、自己的妹妹如出一轍的五官和神情。
他也不免心生疑慮,家族內部流傳的“情種”之說是否並非僅僅是茶餘飯後的自嘲。可在如日之耀、如月之皎的天子的注視下,趙允只是剋制地問:“陛下有什麼想與我說的麼?”
蕭曜輕輕笑了:“不要去問池真了,舅父。她不知情。”
趙允抿著嘴,目光卻委實不客氣地停留在了蕭曜明亮得異於常態的眉眼處。但這樣的光彩如同烈焰,勢必能燒盡一切,即便是沉穩權高如趙允,也不能長久地與之對視。他低下頭,沉聲說:“恕臣僭越。故太子的前車之鑒,陛下不可忘記。”
“我早告訴過舅父,我沒有服丹藥。仙丹、壯陽藥、春藥,統統沒有沾。這些對我沒用。”蕭曜一邊說,一邊打了個哈欠,“舅父也不必擔心我沉迷女色……”
他一改先前的漫不經心,隨著一個微妙的停頓,蕭曜眼中的懾人光芒消失了,幽深的通澈取而代之,接著,他懇切而直白地說:“中書令不要再過問了。讓朕過完這個三月罷。”
兩個人就像兩只燒起來的火把,無論誰燒不動了,只要從另一方借一點火,又能重放光明。這樣決絕以至於失常的態勢終於讓元雙覺得害怕,一日眼看著蕭曜和程勉又避不見人,她吩咐保姆帶走孩子,不掩憂心地對馮童說:“……飲食作息統統亂了。我這些天每天都心驚肉跳,睡不著覺……”
“你不要胡思亂想。” 馮童忙打斷她。
元雙搖頭:“以前我就是想得太少,才一點都沒有覺察……我都不知道怎麼忽然就……上個月,都還好好的……你心細,又一直服侍陛下,在連州時,也是這樣?我以前就問過費郎,他這個木頭,一問三不知。”
“我也不知道。”馮童沉默片刻,“五郎恐怕很快要走了。”
元雙大驚:“去哪裡?他……這……”
她著急得一下子結巴起來。馮童無奈地擺擺手:“不要聲張。”
元雙抹了一把突如其來的眼淚,又對馮童說:“我說心驚肉跳,也是因為不知不覺就會想到趙太後病重時……陛下年紀越長,越神似趙太後了。”
馮童臉色一變:“你們怎麼都犯糊塗了。不可胡說。”
元雙愣了愣,意識到馮童沒說出來的那個名字必然是池真,當下白了臉:“我在趙太後近前服侍的年頭不長。池……她也……?”
馮童投來警惕的目光,兩人對視良久,他才嘆氣道:“今年的千秋節,沒有免去宵禁。”
元雙呆滯片刻,面色慘白:“可……實在沒有一點要走的徵兆啊。五郎要是走了,陛下怎麼辦?”
“眼下這恨不能自損的境地,如何能長久?”馮童反問。
“有沒有什麼轉寰的餘地?我去求一求安王妃?”
馮童重重一搖頭。元雙思前想後半天,鼓起勇氣,問:“那雒茉莉的下落,你知曉麼?”
語氣中並無疑問之意,馮童先是神色凝重,而後不免感慨:“若是在以前,你是絕不會問此事的。”
“我是想,是不是這才是五郎的心結?下落不能說也罷,死活能不能說?”元雙盯著馮童,“在金州見到五郎時,我是認不出他了。但是,五郎不僅沒有生褥瘡,連一處凍瘡也沒有,沒有雒茉莉的精心照顧,是絕不可能的。”
“你這是婦人之仁。如果不是她的私心……”
“我就是婦人。就該有婦人之仁。”元雙不大客氣地截下話,“雒茉莉也是婦人,她要是沒婦人之仁,今日又該是什麼局面?你們大可以怪她不識大體,不會拿捏分寸,可是她確實是五郎的救命恩人……”
馮童苦笑:“只有我,哪有什麼‘你們’。她還活著。陛下也沒有遷怒她。”
元雙一怔:“能不能見一面?我是說我去見她一面。”
“見不了。”馮童解釋道,“她不在帝京。陛下賞她萬金和萬戶封邑,她都不要,只想能照顧五郎,這自然是不成的。再後來,她不知從何處聽說西羌可汗來求親,竟然求陛下兌現了萬戶的承諾,嫁去西羌,做了西羌的可敦。”
元雙震驚地倒吸一口氣:“這是為何!那……五郎知情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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